其实这话问不问的,答案彼此心知肚明。
虽说皇上如今后宫空置,但事不是这样做的啊,上清玄都洞天妙远上师入道门才月余,这时立新后,显得多迫不及待似的。
外头人听了要怎么想?
怎么看如今都不是好时机,至少得等先后入道门那件事的影响逐渐淡下去再说吧?
否则,只怕皇上要背上一个薄情寡义的骂名。
黎泽冷哼一声:“当然是皇五子的生母明贵妃,她为朕生下了继承人,如何做不得朕的皇后?”
没想到他就这样水灵灵地说了出来,钟离不由得瞪大眼睛,哪还有素日里的一点稳重?
他听到了什么!
继承人?!
五皇子只是个还会尿床的小婴儿啊!
不光是他,殿内众人都陷入巨大的震惊当中,回不过神来。
“可……”钟离瞠目结舌,半天才挤出来一个字。
他想说,人都不在,难道就硬立?封后大典要怎么办?
黎泽似乎明白他要说什么,狠狠刮了他一眼,成功让钟离闭了嘴。
“朕意已决。”
钟离头皮都炸了,这都叫什么事?!
他握了握拳,还是鼓起勇气劝道:“皇上爱重贵妃,这是皇上的私事。可若是立后……明贵妃娘娘实在不适合。”
那位的性子他也了解过了,太过刚强,的确不像是贤良淑德,能母仪天下的样子。
黎泽抬了抬眼,半晌没说话。
殿内的气氛逐渐沉寂森冷。
妄议后妃的确不该,即便钟离是皇帝的挚交,又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此刻依然后背冒汗,心尖颤栗。
他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还请皇上三思!明贵妃毕竟嫁过人,我朝还从没有二嫁妇人为后的先例!”
黎泽最是听不得人提二嫁一事,乍然听闻,瞬间暴怒,茶盏被他扫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钟离闭了闭眼,屏住呼吸,要说他不怕,那是假的。
只是,他始终还是他,坚持自己的操守,在皇上身边,就要尽到劝谏之责。
黎泽恨恨道:“旁人也就罢了,连你也这样说!她是嫁过人,又不是杀过人!也没有哪条律法说嫁过人的女子不能为后,你就非要跟朕做对吗?!啊?!”
他气得浑身都在抖,眼前一阵一阵的眩晕。
福寿时刻关注着这边,见皇上脸都白了,急忙上前几步搀扶。
黎泽却不领情,一把挥开,还往前走了几步,微微俯身盯着钟离的眼睛,喝道:“说话!”
钟离对上他幽冷的眼眸,心里咯噔一下,后背倏地又起了一层冷汗,但皇帝问话,臣子不能不答,于是他跪直身子,缓缓道:“皇上,不是臣要与您做对,而是天下人都是这样看的啊!皇上若执意如此,只怕引起社稷动荡。”
黎泽听罢嗤笑一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钟离,厉声道:“朕给自己娶妻,关天下人什么事?他们不关心自己家里的一亩三分地,眼睛盯着朕的后宫做什么?朕御极四载有余,也算做了些实事,朕却不知,岂有因立后致使朝野动荡的奇事在。”
“难不成在你们眼里,朕是夏桀、商纣之流?!”
“即便朕是夏桀、商纣,和光也不是妺喜、妲己!”
钟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哪有皇帝拿夏桀、商纣这种亡国之君做类比的?
他一时间惊惧交加,悲愤喊道:“皇上!”
看钟离眼眶都红了,黎泽心头的火顿时消了大半,有些不忍地摆摆手,福寿忙上前把人搀起。
钟离毕竟不是头铁的蠢人,没有非要与皇帝在言辞上争高下的打算,努力调整情绪,缓和神色,换了个角度劝谏:“哪怕皇上要立后,这个时机也不太对……”
他停顿一瞬,小心打量皇上神色,没发现什么变化,才继续小心翼翼道:“一来,娘娘恐怕无法在大典之前赶回来;二来,先……皇后出世清修时日尚浅,这时候立后,世人难免要传些流言,中伤娘娘。”
黎泽眼睫动了动,若有所思。
钟离心下一喜,趁热打铁:“……所以,即便为了贵妃娘娘的清誉着想,立后之事也急不得!再有,臣听皇上的意思,是对五殿下寄予厚望,那此事便更要慎之又慎,否则……若有那等小人以此攻讦、诟病五殿下,届时悔之晚矣。”
黎泽许久没有说话。
一片长久的寂静之后,他才发出一声叹息:“罢了,年后再议吧。”
钟离长舒了一口气,余光扫过,却不小心看到了皇上眼底的伤怀与落寞。
……
终于收到卫肆来信,苏和光实在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她提笔回信,又忙安排人送出去。
自那日去过观星楼后,她便时常往那里跑,在女帝的默许之下,和章含贞的关系突飞猛进。
这时她才知道,保章氏一族早就发现了蜜陀皇家的秘密,所以历代蜜陀帝王才不许他们与世人接触。
章含贞对她的热情里,还有很大成分是看见世外物种的新奇,毕竟其他皇族嫡系可不会送上门来给她研究。
对此,苏和光毫不在乎,她只想快些回家。
“你真奇怪。”
章含贞喃喃道。
苏和光不解:“哪里奇怪了?”
章含贞道:“你在这里身份贵重,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为何非要回去?”
为何非要回去?
苏和光答得铿锵有力:“因为新中国没有奴隶!”
在那里不会有任何人成为奴隶,也不会有任何人能轻易摆布他人的命运。
她不想被人摆布,让她摆布别人,她也觉得别扭。
所以,她要回家。
那是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