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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时隔多年,阿狸才再一次有机会来到东宫看望小宝。她还记得多年前的那一日,她对小宝说,第二天便来看他。可那个“第二日”,小宝一等就等了数年……

太监一见是阿狸,赶忙引着她入了殿内。宰相秦禹也在殿中,正和太子商议政事。两人见到阿狸缓缓走来,停止了议论。

随着阿狸逐渐走近,小宝已经知晓了母亲的心思,一时间,他只觉得既无奈悲伤,又难免有些怨怼——为何母亲总是把与他相聚相守这事,排在所有人所有事的后面?难道他在母亲心中,位置竟然如此靠后吗?

阿狸到来,小宝和秦禹让了座,在殿中伺候的闲杂人等便都被吩咐退出了殿内。

阿狸开门见山道:“义兄,我要离开沛国王宫,去辛。辛苦义兄安排。”

秦禹看了小宝一眼,见他神色想必方才已经“读出”阿狸有这心思了,他叹口气道:“你为何突然要走?你如今身体还未痊愈……”

阿狸打断他说:“我的身体你放心,我到了辛,自有办法能全然恢复。”

阿狸看了一眼小宝,从怀中掏出另一只瓷瓶,交到小宝手中。她已不必多言,脑中一过,小宝就已知晓了她和王后明华之间的对话。

小宝不由得微皱起眉头,攥着药瓶的手似乎要将这小瓷瓶捏碎。

阿狸轻轻将自己的手盖在小宝紧握起的拳头上,对他开口道:“小宝,娘和你各有各的使命。你的使命是统一七国,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娘无法知晓细节,只知你必能做到。你我此生注定漫长,也许未来,还会有相见之日。但眼下,娘要优先顾及其它……”

小宝唇角勾起一抹苦笑,不再言语。

过了片刻,阿狸淡笑道,“今日的晚膳,我亲手为小宝和义兄烹制可好?”

小宝双眼微微含泪,点了点头。

秦禹和太子继续在殿中商议政务,阿狸在东宫小厨房里忙活了一个下午,终于制备出了一整桌菜肴,到了晚膳时间,刚刚从清阳山回到了沛王宫的瑞帝竟然也突然驾临,四人分主次坐定,无人开口讲话,太监试毒,布菜,四人举起玉箸,纷纷将盘中菜肴放入口中……

菜一入口,除了阿狸,其余三人都略微凝滞了一瞬,才将口中菜肴勉强吞咽进了肚中。三人又不免都偷偷抬眼瞧阿狸——她面色如常,似乎丝毫没有尝到自己所做的这一桌菜肴咸淡不均,有多么难以下咽,但却也无人出声提醒。

瑞帝心中好笑地想,过了这么多年,阿狸还如在山洞中一般,对做饭一窍不通。她的厨艺与郦阿姐相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小宝和秦禹则均感疑惑,明明阿狸此前烹制的菜肴极其美味,却为何今日做出的饭菜如此难吃?

即便如此,四人仍然将一桌菜肴吃下了大半。

晚膳用毕,瑞帝留下与小宝、秦相议政。阿狸独自出了东宫。

她特意绕行,兜了一大圈,经过了英德殿,御花园,又专门绕道去了娜仁与白珍珍的寝殿……

她腿脚不便,走得极慢,路行得多时,便要停下来,稍事休息。终于回到缀云殿,已过了亥时。

她惊讶地发现,缀云殿门口整整齐齐列着銮驾仪仗,只是不见瑞帝,想必瑞帝早在殿中等她了。

其实到了今日,阿狸不知还能与瑞说些什么?她的脚步反而更加慢了,一步一步挪回了殿中。

瑞端坐在软榻上,正瞅着棋案上阿狸今日出门前摆着的一副残局发愣,见她终于回来,瑞淡笑开口道:“朕竟然不知,你还会下棋?”

阿狸淡然道:“民女哪里会下棋?只是偶然发觉这里曾经的主人藏有不少棋谱,便跟着棋谱随便摆摆样子罢了。”

瑞倒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只问阿狸:“朕今日听秦相奏请,你想要出宫去了?”

阿狸微微点了点头。

瑞淡淡道:“可是宫外,有人在等你?”

阿狸顿了一顿,又点了点头。

瑞的语气依旧柔和,“这样也好……你想何时离开?”

“尽快。”

瑞已经起身,他走到门口,阿狸只看到他不再回头的背影,听他的声音从身前传来,淡然道:“那明日你便出宫去吧。”

**********

震天的战鼓作响,哈斯湖西岸已然血流成河,两军交战已近尾声,瑞和阿木汗胜券在握,星月两族的骑兵,在一轮炮火猛攻之下,溃不成军,散兵游勇分散开来,与沛辛兵士刀剑相拼,勇猛依旧,只可惜大势已去。

瑞眼见着阿布莱骑着神骏宝马,只有两名亲随跟着,即将要逃脱,他急忙领兵拍马追上……

这此后,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一切,对瑞而言,都似一场大梦。但这梦如此真实地发生了,以至于多年以后,他无数次回味这一瞬间,仍感心痛如绞。

在他的回忆中,那一刻,他真真实实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当他以为那一支响箭必将从背后插入他心脏之时,棋侍诏璃儿突然从天而降,挡在了他身后,他回眸时,见到她穿着郦阿姐的那件珍珠白罗袍,而她眼中因他获救而产生的喜悦如此坦然真实,但这一瞬间,他顾不上璃儿,顾不上想缘何她穿着郦阿姐的衣裙,也来不及思索她究竟是如何从天而降的?他只一心还想着战事未结,必须要永绝后患,置阿布莱于死地。

阿布莱三人此刻已经被千余名沛军将士团团包围,眼见着难以生还,三人干脆下了马,背靠背成三面环立。多年前,在巨大沙暴之中,阿布莱早已经有了面对死亡的勇气,这一刻他丝毫不惧,只想拼力战死疆场。他唯一的遗憾,便是临死之前,也没能再见白泽鹿神一面……

瑞撇下璃儿,缓缓向前,兵士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瑞解下腰间佩刀,一步一步走向负隅顽抗的三人,他的脚步稳如泰山——阿布莱一定是逃不了的,他并不急。

却在此时,突然起了水雾,瑞和众兵士趁着雾还未浓,疾步向前,快到三人跟前时,瑞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刚刚救了他的璃儿,不知用了什么妖法,竟然拉着阿布莱三人,向爬梯子一样一步步登上了半空,转眼,这四人都消失在了空中,雾又散去,平原上仍旧绿草如茵,蓝天如洗,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大战告捷,瑞又回到沛国宫中,无数疑惑困扰着他——棋侍诏璃儿究竟是谁?她为何骤然出现在战场,又为何刚救了自己又转过头去救自己的敌人?她又是如何解救的他们?

不知不觉之中,瑞再一次信步走到了缀云殿门口。

阿狸早已经不在。他独自一人进到殿中,这里所有的一切于他而言那么熟悉,但又由于久无人居住,显得有些凄冷破落,又十分陌生。

他打开一只只箱笼,想找到关于郦阿姐或者阿狸的一丝痕迹,阿狸的物件儿似乎一样也没留下,可郦阿姐的痕迹却很多——箱笼中整齐叠放着她那些靓丽衣裙,她的首饰匣子纤尘不染,他将这衣裙和首饰匣子都拿了出来,用手一一抚过……

他不自觉打开了首饰匣子,第一层摆放着的,是一块合拢的丝帕。瑞取出丝帕,轻轻张开,里面收藏着的,竟然是他幼时制作的一枚小小的干花,干花颜色已经失真,却十分完好的被妥善收藏着。

打开第二层,瑞神色有些惊疑,这里面摆着的,是阿狸那只黑黢黢的镯子,他骤然回忆起初次与阿狸相见的情景,她试图用这只镯子,与他换几日安稳食宿……

瑞的手几乎有些颤抖,他又缓缓打开了第三层——

里面一白一金,两柄簪子,一支是銮金步摇,华美异常,另一支则白玉无瑕,朴素简单……

洞中岁月忽而浮现——那一日,瑞亲手将这只白玉簪子插入阿狸髻中,告诉她,此簪是母后遗物,他将这玉簪赠予了自己心爱之人,他说,阿狸是他的妻子,他愿此生此世,此爱不变,与她永不分离。

瑞的心中无数疑团骤起,他又想起璃儿……

郦,狸,璃……一个他一直都在排斥的念头,像是久埋在心底的一粒种子,如今陡然间破土而出——若是这三人其实都是一人,那么是否王兄那诸般怪异举动,都有了合理解释?

不不不!瑞拼命摇头——阿狸定然只是将自己的物件儿一并放入了郦阿姐的首饰盒中……

瑞不想面对更不想相信这个念头,可它如今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迅速成长起来。即便他再想拔除,也已经不可能——细细回想,阿狸的音容笑貌,似乎又与郦阿姐的重合在了一起。

无数复杂又矛盾的情绪瞬间袭来,他想起早先阿木汗提醒他,让他对阿狸好一些,否则自己恐怕要后悔?难道阿木汗早已知晓?

他连夜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派人递送给阿木汗。

半月之后,阿木汗的回书,却否定了他的想法,只极力安慰瑞——伊人已逝,莫再感怀。

瑞只觉心乱如麻,无人可诉,他又不自觉走到了东宫。

太子正在殿中处理政务,他孜孜不倦,十岁起代瑞理政,如今早已独当一面。瑞始终觉得,他确实比自己更适合做这沛国的帝王。

太子见瑞帝到来,放下手中奏折。对于瑞帝心中复杂念头,已经一片了然,他只是没想到,瑞帝这么快就已经生了尽快将这王位传给他的心思。

轩辕泽将上首位置让与瑞帝,自己只在下首处站立,他见瑞帝只呆坐,并不言语,知晓很多事,他心中纷乱,又实在难以开口……

轩辕泽叹了口气,屏退了所有宫人,缓缓对瑞帝开口道:“我母亲临别之时,脑中想着一个地方,父王去到此处,说不定能再见到她……”

瑞帝的眼睛瞬间就放出了光彩,急忙问:“是哪里?”

太子道:“辛——鬼湖。”

**************

传说中,辛国的鬼湖与圣湖相连,但鬼湖之诡,不仅在于它周边寸草不生,而在于它湖心偶尔会出现巨大的漩涡,引得浊浪滔天,阴云翻卷,湖面上则常会现出诡异的水雾。

遮天蔽地的迷雾,连随后刮起的风力强劲无比的飓风都吹不散,只能看清后面出现的巨大的黑影,旋风又形成水龙卷,像是怒吼的天神降临惩罚一般,把岸边一切活物人畜都卷进漩涡里去。

迷雾散去,湖面上又偶尔会出现海市蜃楼,显现的全都是和现实迥然不同的东西……

瑞帝在鬼湖边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海市蜃楼,却并非和现实迥然不同——

无边无际的草原上,一道巨大的彩虹横贯整个天际。蓝天如洗,朵朵白云飘浮其间。

彩虹白云之下,几只小小的白色毡包,零星躺在巨大平铺的草坪上,远远看去,像是小小的白色蘑菇。毡包周围,数只牛羊,都在低头吃草。

阿狸穿着粗布袍子,从毡包中走出来,用力搅着一只木桶中的酸奶。这活儿似乎十分费力,阿狸只搅了一小会儿,便用手不停拭汗,阿布莱骑着马从远处归来,他呼啸了一声,一只羽翼渐丰的金雕从空中飞落,停在他的手臂上。

阿布莱很快便到了毡包旁,他拴了马,从马背上取下打好的猎物,递到阿狸手中,又从她手里,接过搅酸奶的木棒,两人相视一笑,恬然自得……

**********

圣湖旁,这一日晴空万里。

阿狸和往常一样,在山谷中,采摘完草药,便开始搅酸奶。

阿布莱打猎回来,将猎到的两只野兔一只松鸡交给阿狸。阿狸笑着接过来,想着今晚可以先烤一只野兔,佐以山谷中新采摘的蘑菇,便是一顿丰盛的晚餐,阿布莱一定又能全部吃光。自从她恢复了味觉,便每日只想如何做出好吃的饭菜,满足两个人的胃口。

她正想去收拾野兔,却忽有所感——她不自觉抬头看向天空,那里空无一物,连云朵都没有,可她不知为何,却向着那片天,看了许久?

她总觉得,似乎有人正在那里望着她。

湛蓝色的天空中,恰有一群飞鸟掠过,她回过神,不自觉地笑了笑,淡然而满足。

她的一生过于漫长,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她而去,阿布莱两鬓也已经有些斑白,她不知道他能陪伴她多久?但她终于不用再想着明日,也终于不再有任何责任。

她如今比谁都明白,这一刻,才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