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公主拓跋月吩咐下去,让匠师莫卢渊带领工匠们却寻矿。
山腰之上,莫卢渊手持先前画好的地图,精准无误地寻到了金矿所在地。
随一声沉闷的号子,工匠们从地表处掘起巷道。
铁锹碰撞着岩石,霎时尘土飞扬,挥汗如雨。
遵着莫卢渊的叮嘱,拓跋月及其侍从,都戴上幂罗,没有近前。
而在一旁,鲁七却似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地侍奉在公主身旁。
除他之外,他的手下们都被征用,一起挖矿。但其实,比起侍奉公主,鲁七宁愿和手下一起挖矿。
看起来,公主便是手段高明、胸有城府之人,少接触为妙。
可惜,公主把他驳了回来:“鲁七,你不用掘矿,我自有安排。”
三两日下来,鲁七的手下,看他的神色也有些微妙变化,似在怪责他不跟他们一起吃苦,鲁七有口难言,满心悔恨。
早知如此,他绝不会动邪心,来打劫公主。
在矿场一连呆了五天,鲁七都无所事事,每日都对公主赔着笑脸。
但让他奇怪的是,公主似乎对农事很精通,时常问他耕种的事,还问他什么肥料好用。言语间流露出的热忱,全不似寻常王公贵族的高贵矜持。
这一早,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拓跋月已换上了一袭朴素的少妇衣裳,脸上涂抹着淡淡脂粉。
她让湛卢去唤鲁七,随同去县里采买粮食。
闻言,鲁七眼中闪过一丝诧色。
采买粮食,还需公主亲自出行?怕是暗藏玄机吧。
这人也很奇怪,金尊玉贵的公主,不在平城享清福,偏要带着工匠来掘矿。更奇怪的是,秀荣官府也没人出面来接应,这不合常理。
莫非,她不是公主,是什么冒牌货?
对,必是如此。
念及此,鲁七忍不住酝酿起“越狱”的想法。
旋后,拓跋月的马车驰来。
她缓步走来,起贴身随从承影、湛卢紧随其后,二人也身着便装,却难掩身上那股子凌厉的武人气息。
拓跋月走近后,轻轻拍了拍鲁七的肩膀,示意他上车。
此举大出鲁七的意料,他怔在原地不敢动,一时呆若木鸡。
“让你上车呢,你磨蹭什么?”
“我么?”
承影、湛卢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鲁七这才确定是在喊他,心中不由忐忑,脚步踉跄,似踏在了刀尖上。
“小人不敢逃,公主请宽心。”他嗫嚅道,声音都在发颤。
见状,拓跋月唇角勾出一丝笑意:“初识时,你说,正因要供养如我等这般尊贵之人,你们才落得如此凄惨境地。现下,本公主让你先感受一下,我正在过的生活。”
说着,她缓缓步入马车。
鲁七吓得腿都要软了,忙讨饶:“公主,小人说了胡话,是小人的过错,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吧。”
承影柳眉倒竖,喝道:“啰嗦什么!”
说着,就伸手去抓他领口,鲁七差点被她抓得一趔趄,心中暗惧:这女子怎么这么大力道?
进得车去,但见车内布置简单,没有奢华的物什,与自己想象的大不相同。
鲁七坐得远远的,几乎缩到了角落里。
湛卢看了他一阵,才“嗤”的一声笑出来:“鲁七,你不是打家劫舍惯了么?怎的连坐车都要害怕?”
拓跋月扫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却未嘲谑于他。
鲁七忖了忖,局促道:“公主如天人一般,哪是我等小人可以亲近的。故此……”
“你这话前半句是对的,后半句不对,熟悉公主的人都知她最是亲善不过。”
这话,鲁七搭不上腔,只能嘿嘿一笑了之。
“既出来了,叫我夫人即可。”
鲁七挠挠头:“那……夫人贵姓?”
拓跋月张口就来:“姓李。”
马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崎岖不平的土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鲁七好容易坐直了,但精神却紧绷着,一语不敢发。
春日和煦,晨光初照。
拓跋月轻轻撩开车帘,一缕柔和光线溜进车内。
随马车的颠簸,车窗外的风景不时掠过眼际。
嫩绿柳丝轻舞,桃花笑靥如霞,真是美不胜收。
还有不知名的野花香,缓缓潜入鼻端,甚是清新宜人。
渐渐地,鲁七渐渐感到一阵困倦袭来,眼幕变得沉重,仿佛被人催眠。
猛然间,一阵较为剧烈的颠簸将他从朦胧边缘拉回现实。
睁开眼时,马车已缓缓停驻在繁华集市的边缘。
不远处,人声鼎沸,煞是热闹非凡。
回想起心中暗自筹谋的逃脱计划,鲁七暗暗定心。
此时,便听得拓跋月问承影:“承影,你以为,新来的几个工匠,怎么开工钱?”
新来的工匠,自然是说鲁七麾下那几人了。
鲁七竖起耳朵。
“李夫人,奴以为,与矿上工匠一般待遇,应该妥当。”
鲁七当然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但不好置喙。
本以为,公主抓他们做苦役,只给饭食。
如此想来,倒还不错。
正胡思乱想,又听湛卢道:“其实,奴担心他们不知好歹,寻机跑了。”
“他敢?”承影眉头一拧,“被我擒住了,撕成一片片的。”
这话落在鲁七耳中,惊起一丝颤栗。
毫无疑问,这话也是说给他听的!
他若想跑,恐怕被撕成一片片的,就是他了
。这女子,前几日杀鸡宰羊,手起刀落,利落无比。
这厢,鲁七心里正惶恐,偏生承影还侧着头,怪声怪气道:“哟,鲁七,你头上怎么有汗啊?我寻思,这天也不热啊。”
“小人,小人天生爱流汗。”
“原来如此,”承影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怕我呢。”
“不不不,哦,不,小人敬重女郎,出言无状。”
“承影。”拓跋月突然出言,语中有轻微的喝止之意。
“鲁七,我有一问,你须老实回答。”
“老实,我老实着呢。”鲁七坐得更规矩了。
“我看你言谈不俗,以前是不是也读过书?”
“小人……公主问这……”
“李夫人。”承影插言。
“哦,不知李夫人问此事作甚?”
“自不会害你,你从实说来。”
“小人的确读过几天书,”他叹着气,“略识得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