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光惊奇地回头看向沈逾白:“沈大人,此处比通府还热闹。”
沈逾白道:“劳工们能挣银子,就舍得偶尔给自己吃热腾腾的饭菜,摊贩必然就多起来。”
“百姓有了挣钱的营生,地方渐渐也就繁荣起来了。”
李有光若有所思。
“知府大人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那些劳工们顾不得吃饭,纷纷齐声朝着沈逾白这边看过来。
瞧见果真是沈逾白,立刻时就围过来。
那些监工们大惊,赶紧呼喊:“莫要都围过去,别伤了大人!”
劳工们早已兴奋地涌上前,哪里还听得进监工们的话。
沈逾白与李有光就这般被劳工们团团围住。
“大人来运河视察吗?咱的运河修得极快!”
“大人吃过饭了吗?小的这儿有刚买的包子。”
“小的这儿还有个鸡蛋,大人您收着。”
百姓们纷纷将自己的吃食往外掏,不过他们并未塞进沈逾白手里,那些运河的监工已然冲上来,将他们往外推。
陆通判本在吃饭,得知知府大人被百姓围起来就知不好,当即放下碗筷赶紧领着人过来。
通府的百姓感念知府大人的好,但凡大人一出现,必要往前凑。百姓热情自是好事,可人一旦多了就会有危险。
若推搡间大人被推倒,后果不堪设想。
“都退后,莫要伤到大人!退后!”
陆通判声嘶力竭地喊着,监工们将让往后赶,百姓们纵使再想往沈逾白身边凑,也只得跟着人群后退。
陆通判顾不得擦满头冷汗,转身给沈逾白行礼:“下官迎接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沈逾白笑道:“无妨,今日本官与李大人前来,是为了看看运河修建如何,也与百姓们说说话。”
陆通判便猜到李有光是新来的知府,往后就是他的上司,当即又给李有光行了礼。
能管着修运河如此紧要之事,陆通判必定深受沈知府器重,李有光定然是不会一见面就为难陆通判。
几人寒暄几句,就已是熟悉。
沈逾白一抬眼,瞧见百姓们正巴巴盯着他,一位花白老人双手捧着个热腾腾的馒头,努力往他面前凑。
他脚尖一转,走到那位老人面前,那老人一张脸笑开,露出早已掉得只剩下四颗的牙。
“大人,这是草民自己做的馒头,刚出锅,还热乎着,您尝尝?”
老人双手发黑,手指头上全是洗得发白的茧子,在微微发黄的馒头映衬下,显得更沧桑几分。
沈逾白伸手将馒头接过,笑着道:“那就谢谢老伯了。”
老人欣喜地将双手往身后藏,嘴里却道:“大人您不嫌弃就成。”
沈逾白尝了一口,笑着点点头:“馒头很软乎,大伯如今是在此处卖馒头?”
那老人连连点头:“草民两个不争气的儿子都在修运河,草民也来卖些馒头贴补家用。”
“如今日子可还过得去?”
“多亏了大人,咱们的日子如今越发好了,三儿前些日子刚娶了媳妇,老大媳妇又怀上了,二儿媳当了都转运盐使司的女工,把二孙送去学堂读书了,二孙如今已背完百家姓了。”
沈逾白认真听着,老人就一直讲着。
讲着家里的屋子如何宽敞明亮,讲着家里养的十只鸡,讲着今年给老婆子做了件新衣裳。
旁边的百姓也静静听着,想起以前连饭都吃不上的日子,眼角渐渐湿润了。
李有光心中震颤不已。
他来通府之前,就已听说沈逾白在通府的政绩斐然,今日一听,才知沈逾白如何了得。
再看这些百姓,站在沈逾白面前就如孩童面对自己父母一般乖顺,可见沈逾白在他们心中的威望。
待陆通判与沈逾白禀告时,李有光更是惊骇连连。
不到一年,运河竟修了近四十里。
待劳工们下午开工,一个个拼命的劲,李有光才知为何能修这般快。
回去时,李有光对沈逾白拱手,感叹道:“沈大人凭着此番大政绩,去京城后必定能升迁!只是这通府的百姓不知该如何不舍沈大人。”
沈逾白并不想将自己要调任的事告诉通府百姓。
他既是默默而来,便默默而去,不扰民为好。
可惜墓地没法盯着修好。
临走之前,他亲自去了花蓬岛,将墓地修建的要求一一交代给沈泽。
九月初六,风和日丽,宜远行。
沈逾白与罗氏坐上马车,马车摇摇晃晃到门口停下。
王虎凑近,小声道:“大人,百姓们来送您了。”
沈逾白撩开帘子,通府百姓密密麻麻堵在门口,绵延出去几条街。
站在最前方的湖河镇镇上上前,双手捧着厚厚一个折子,朗声道:“通府百姓感念大人再造之恩,特献上万民书,望能为大人铺出一条锦绣官路!”
百姓们齐齐大声呼喊:“望大人往后仕途顺遂,步步高升!”
成千上万人齐齐作揖,使得沈逾白喉头发紧,竟迟迟不能开口。
他拳头紧了松,松了紧,深深吸口气,从车内出来,双手珍惜地捧过万民书,对百姓们深深一拜:“逾白在此谢过父老乡亲们!”
双方这遥遥对拜,便是官民间最深的情谊。
车内的罗氏瞧着如此壮景,眼睛越发模糊,一眨眼,滚烫的泪珠顺着眼角落下。
罗氏擦干,脸上的笑意带着无尽的骄傲。
这就是她的儿子,能得万民书的儿子!
此生她能得子如此,便是天大的幸运。
沈逾白并未再上车,端着万民书一步步向前,每走一步,百姓们便让出道,待沈逾白走过去,马车与行李紧随其后离开,这条道再次消失。
如此一来,沈逾白便好似被人群推着向前。
“大人定要一路顺风!”
“大人步步高升!”
“拜谢大人!”
百姓们的声声期盼落入沈逾白耳中,沈逾白只得含笑点头,心中激荡,一个字也说不出。
连着走了两日才出了通府。
沈逾白撩开帘子往后看,站在门口的百姓们身影越来越小,后面便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黑点。
再拐几道弯,城门就彻底瞧不见。
每过一天,他离通府就远一些,离京城更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