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兰亭苑,严殊尚未来得及歇口气,就被老夫人派人叫了过去。
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老夫人自然要详细过问一番。
男人前脚刚走,府医后脚就背着药箱匆匆赶来。
罗诗杳便将前来看望影璃的几个下人打发出去:“府医要诊断,影璃也要静养,你们在此多有不便,都先下去吧。”
之前在崖底寻到影璃时,严殊身边的军医当场就为她接了断骨,并做了简单包扎。
此刻府医前来,自是要为她进行更为细致全面的诊治。
细细查看完影璃的伤势,府医就从药箱中取出一瓶治疗跌打损伤的药粉。
他递到罗诗杳手中,同时嘱咐了几句用药的注意事项,就告退离去。
罗诗杳紧紧握着瓷瓶,走到床边,轻轻坐下。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伸向影璃,小心翼翼地解开她手臂上的衣袖,随着衣料的缓缓滑落,那血迹斑斑的手臂展露无遗。
罗诗杳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一滴一滴地落在床榻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就在这时,原本双眼紧闭、奄奄一息的影璃突然睁开双眸,还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一切都毫无征兆地发生。
罗诗杳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手中的药瓶差点掉落。
影璃瞧见罗诗杳泪流满面的模样,赶忙出声安慰道:“主子,您莫要哭了,这伤其实是我自己弄的,看着虽有些吓人,实则并无大碍。”
罗诗杳听到这话,愣住,满脸的惊愕与疑惑。
影璃见状,耐心解释起来:“主子,是我故意将那些人引到万丈崖的。”
“落入崖底时,我施展出轻功,其实并没有受多重的伤。”
“可您也知道,我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侍婢,虽说外人看来我是因侥幸挂到了树枝上,才得以保住性命。”
“可若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若不受一点伤,难免惹人怀疑。”
罗诗杳听了这番话,心中的难受不仅没有丝毫减轻,反而愈发不是滋味。
她哽咽道:“你也真是的,怎么能对自己下如此狠手。你看看你,腿都断了,还说无碍!”
话语间满是心疼与责备。
说完,就用手帕蘸了些清水,一点一点、轻轻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
处理完手臂的伤口,罗诗杳伸手欲解她上衣的扣子。
影璃脸颊瞬间变红,低声说道:“主子,我自己来吧,这……”
话还未说完,就被罗诗杳打断:“你乖乖躺着便是,大家都是女人,又没多少区别,何必如此扭捏。”
影璃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主子,那些刺客的行径极为古怪。”
“起初,他们似乎并非要取我性命,而是一心想要活捉我,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又对我痛下杀手。”
“这其中缘由,实在是令人费解。”
影璃眉头紧锁,满脸的疑惑与沉思。
罗诗杳听了,一时也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
她被困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哪里还知道外面的事情。
目前,也只能凭借直觉与有限的线索随意推测:“或许是有人妄图抓住我,以此来威胁将军。可眼见抓捕之事难以成功,恼羞成怒下,杀人泄愤,也并非没有可能。”
安置好影璃,罗诗杳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内静谧无声,她的心却难以平静,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影璃所说的话以及今日遭遇刺杀的种种惊险场景。
正思量间,青玄回来了。
她的衣衫略显凌乱,发丝也有些许松散,却丝毫无损那股英气与冷峻。
这个女人,在今日的刺杀中展现出了非凡的实力。
她近身搏斗的技巧极为高超,在当时那般危险的情境下,她既要应对刺客的致命攻击,还要分神保护自己这个“拖油瓶”,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凭一己之力硬生生干翻了四个精壮的汉子。
那杀气腾腾、勇猛无畏的样子,实在令人咋舌。
不仅如此,青玄还擅追踪之术。
在她发出求救信号,她们被严殊找到后,青玄又被严殊派去追查刺客的行踪。
罗诗杳收回思绪,开口问她:“查出什么来了吗?”
青玄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罗诗杳灵机一动,突发奇想道:“将军在军营不是有一条很厉害的军犬吗?拉出去绕城遛一遛,人不就找到了吗?”
青玄面色不变,解释道:“京都如此之大,街巷交错纵横,人员往来繁杂。”
“除非刺客身上有特殊的味道,能够在茫茫人海中凸显出来,否则仅靠军犬追踪,无异于大海捞针。”
罗诗杳闻言,这才明白自己那晚为什么会被严殊找到。
她不就是那个身上有特殊味道的人。
原身流落青楼,那老鸨见她生得美艳,且琴棋书画等才艺样样都能拿得出手,便有意将她打造成花魁,以此来为青楼赚取更多的钱财。
为此,老鸨特意给原身服用一种价值昂贵的宫廷秘药——玉骨香。
这玉骨香功效神奇,长期服用后,可使肌肤细腻嫩滑,还能使身段保持窈窕。
更奇特的是,它会让服用者的身体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馨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自带的体香。
大抵正因如此,在那个夜晚,严殊那条军犬才能凭借着这股特殊的味道找到她。
罗诗杳垂着眼眸,浑身透着疲惫,挥手示意青玄下去休息。
青玄出门后,径直去了前院。
在书房见到严殊后,她直入主题:“将军,经过属下跟踪得知,今日行刺之人是大齐皇室所派……”
“然而,当时还有几个黑衣人,鬼鬼祟祟的,看起来似乎并不是那些刺客的同伙……几人在计划落空后,却是七拐八绕……最后偷偷潜入了赵府。”
严殊闻听此言,微微眯起双眸,声音低沉而冰冷:“赵府,赵姨娘的娘家?”
青玄神色凝重,脆声回道:“正是。”
严殊立马就联想到了什么。
男人眉头深锁,紧抿嘴唇,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气氛顿时变得格外压抑。
赵佑宁,曾经的她是那样的明媚灿烂。
他也曾真心实意地喜欢过她,可如今,究竟是经历了什么,让她变得如此恶毒狠辣,处处算计?
严殊长出一口气……此事到底该如何处理?
他想到了浑身是伤的影璃,若非有她,那受伤的人便是阿瑶。
他不敢想象,阿瑶真的出了意外,自己会怎么样。
一边是曾经所喜欢之人,一边又是阿瑶……思量间,严殊又想起了活泼好动的轩儿。
那可是他的儿子,严家的血脉,他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管不顾。
倘若此时处置赵佑宁,势必会对轩儿的前程产生极大的影响。
一想到这里,他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纠结与矛盾在心中不断交织。
他缓缓抬起手,用手抚着额头,似乎这样能缓解那隐隐的疼痛。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问道:“此事,罗姨娘知道不?”
青玄神色恭敬,回答道:“回将军,罗姨娘刚才确实问过属下,但属下谨遵将军之令,并未透露分毫。”
严殊微微点头,神色凝重,沉声道:“这件事万万不可让旁人知晓,尤其要瞒着罗姨娘。”
青玄郑重应道:“是,属下明白。”
说完便躬身退下。
书房中再次恢复了寂静,男人独自坐在那里,很长时间都没有动,如同一座沉默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