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劳尔发觉果然自己不善战斗,尽管完全跟着力量的指引杀死了剑帝和利米特,事后他仍有余悸,可以的话他不想否定任何人的价值和可能性。
他察觉到这样下去自己或许会在关键决断时犯下大错,就如同巫托比亚的那些至尊法师那样的大错,手段僭越了原本目的的大错。
原本增添了些许生气的寝宫又再度陷入沉寂,阿比盖尔瞥向地面上残留的焦黑法阵印记,确认了那只是传送魔法。
佛劳尔还坚持着,这让阿比盖尔安心,安比和阿库娅也不会轻易地就这样死掉吧,哪怕将她们送往世界的尽头。
倒不如说她们必须要活着,她们身上残留着利米特活过的痕迹。
“那么,我们出发吧,佛劳尔·比利伯恩,这之后只需要等待艾比安被魔帝诱导就好。”
阿比盖尔看着佛劳尔这张脸,将他从书堆中扶起微笑着对待他。
“啊,就这样做。就交给你了,阿比盖尔·路德维希。”
佛劳尔扶着阵痛的头部,不得不依赖阿比盖尔的肩膀,他要想实现自己的目的,就不能将一切都交由直觉,不能让帝之力自顾自地运作下去。
可理性和逻辑逐渐分崩离析又是事实,他除了依赖绝对正确的妖精,就只能依仗这个聪慧的半龙了。
出于对利米特讲解的高等纹章术的排斥(用来召唤妖精),佛劳尔毫不理性地选择相信这个慈爱的【丰裕巫女】。
尽管他清楚,这两者都和利米特这个人密切相关。
阿比盖尔不确信是否取得了佛劳尔的信赖,也带着他飞起,飞离了王城。
在去往目的地之前,佛劳尔恳求阿比盖尔前往巫托比亚一趟。
“要夺走幻帝之力,必须要杀死利米特才行吗?”
“呵,那个人男人还真是幸福。”佛劳尔呢喃后回应阿比盖尔的疑问;“夺走幻帝之力是我的主要目的,杀死他只是无可奈何,本来我还把他当做是朋友。”
“那为什么不惜要杀死他?朋友比起力量不值一提吗?”阿比盖尔好奇地问,这惹得佛劳尔发笑。
“利米特欺骗了我,我本以为我总算是找到了挚友,可真相居然是只他为了魔导书的知识扮演那种角色敷衍我,说到底只是我单方面把他当做是朋友,现在他为自己的欺骗付出了代价。”
起初佛劳尔打算将和利米特相关的所有人都杀了,包括这些只知道无条件服从的可恶女人,可笑的是现在自己居然只能依赖这个半龙的智慧,所以还不能将她们排除。
更加可笑的莫过于,自己居然被这半龙给说服了;
‘那你杀死了所有和利米特相关的人之后呢?这份力量又该何去何从呢?难道不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吗?’
出于自居理性,佛劳尔不情愿却也被说教着灌输了五帝的历史,知道了帝之力中内涵着的意志,那些意志会压迫佛劳尔的思想,渴望让他臣服在这伟力之下。
这是真的,佛劳尔得到这份力量的一瞬,也的确看到了那副世界的幻象。
自己的愿望得以实现,世界中的一切溶于虚无一切归于死寂,在那个世界除自己一切都被消灭了,自己却因为帝之力不得不继续活着。
理性告诉佛劳尔,不能让世界走向那个陌路,他甚至有些分不清那声音是自己的还是利米特的。
“那的确是他不好啊。该说是因果报应吗?利米特他的确喜欢骗人,他觉得世界上不存在真相,就习惯性地不做解释,这给大家带来不少的困扰。”阿比盖尔记起阿库娅那哭丧脸,不知道自己那个天真的妹妹有没有和利米特和好;“但他真正的想法其实是,真相,是因人而异、是多元的。”
听到阿比盖尔谈论利米特的语气,让佛劳尔感到恼怒,他尽可能地抑制住这种不满,用不屑地语气说。
“可笑,他一直都是这样一个言行不一的男人,你也是被他骗了,那个男人向来说一套做一套!他喜欢欺骗和隐瞒是事实!”
“嗯。他认为没有人可以理解他眼中的真相啊,所以才选择隐瞒.....他其实不属于这个世界,你应该知道了。”
因为真相因视角、语境、权力关系,还有诸多文化、历史条件而变化,而利米特那些看法,那些宫廷女仆们再怎么样表现得亲切地倾听,都只会让他感到隔阂。
最终阿比盖尔都在为利米特辩护,这让佛劳尔感到窝火。
“他到底是不是这样想没人知道了!他付出了代价,成了一个死人,我对死者不感兴趣。”
“对此我感到遗憾,我想我是爱着他的。”
阿比盖尔的语气很平缓,这倒惹得佛劳尔感兴趣。
“那种男人有什么好的,你明明是王族的一员,又是人和龙的混血,看男人的眼光却意外的差啊。看在你帮我的份上,说吧。你想要什么,在事成之后我顺手用这力量帮你实现愿望好了。”
佛劳尔刚说出口就感到羞耻,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头疼给折磨得出幻觉了,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可这又有什么不好,利米特一死,这些女人也好他的仆从也好,长远来看最终都会背叛、忘却他的,想到这里佛劳尔多少觉得愉快起来,至少死亡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利米特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我爱着他,这跟我们之间的宝贵的经历有关,和他处于怎么样的身份,拥有怎么样的才能、功用性无关,这是跟情感相关的事。至于我的愿望,我没什么愿望可言。”
本来要是阿比盖尔要许愿跟利米特相关的事,自己就可以好好嘲笑她了,结果佛劳尔的卑劣想法落空了。
“无聊。”
佛劳尔看着眼前景色的变化,在云层间在星空之下,他发现巫托比亚之外的星空无比暗淡,根本难以用肉眼观测,环境和空气也不如巫托比亚内要好。
“那你该恨我了,我把你爱着的人害死了。这下子你能明白我的心情了吧,你们将王国的观念带到巫托比亚来,对我来说是相同的事。你们将我的巫托比亚给毁了。”
“我并不恨你。”
“是啊,毕竟仇恨是平等者之间的‘游戏’,你是不可能恨我,哪怕强大如【丰裕巫女】,也不可能和帝皇作对吧?”
“我还没有匮乏到要依赖恨意才能活在这片天空下。”
阿比盖尔和当初的艾比安不同,她有魔法,有关于迷宫的趣味知识,还有剑术,以及被寄托的责任和这飞翔的自由。
利米特早已经让她学会了,在没有他的世界如何活下去。
阿比盖尔也早有预感,利米特身为‘异邦人’,有朝一日一定会离开自己远去。
也许是他回到原本的世界去,也许是他去往了另一个世界,反正会像是‘异邦人’风格的离去——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而已。
阿比盖尔没有流下眼泪,她只是做自己应做之事,代替死去的利米特,忍受着这个年轻帝皇的糟糕性格,考虑起自己所诞生、居住的这个世界的命运。
阿比盖尔在天空中自由地翱翔,尽可能地舒展自己的身体,像是要拥抱天空。
“你心中的巫托比亚消失了,所以你就打算要将巫托比亚给毁掉?这是真的吗?”阿比盖尔指出佛劳尔打算回到巫托比亚的目的。
“起初我以为巫托比亚是理想的之城。”
佛劳尔回避了这个话题,阿比盖尔也没有追问下去。
“嗯,利米特跟我说的巫托比亚,也是个非常美丽、非常让人向往的地方,是知识的宝地,那里的人都很美丽,充满智慧、待人和善,不会向权力妥协真相。”
听到阿比盖尔的夸赞佛劳尔心情变好一些,他为自己长大的城市感到骄傲。
“所以你才想将巫托比亚的知识带给王国吗?那根本就是错误的。”
“为什么?”
“贵族们根本只会滥用那份力量,把纯粹的魔法用在错误的地方,那只会玷污魔法。”
“所以你不希望巫托比亚的魔法被恶用?”
“废话。”
“可是我却希望巫托比亚的魔法能为王国中那些贫困和处于苦难中的人们带去解放,人只有在免除了生存的威胁,准确来说是那些权贵的威胁之后,才能够自由地思考。到时候贵族们也会明白,那些被他们奴役,被贬低的人们,其实和他们拥有一样的潜能和感受,大家都是平等的。”
“这根本就不切实际,贵族就是贵族,他们不会改变的。”
然而说这种话的佛劳尔愁眉苦脸,他知道阿比盖尔是个王族,某种意义上是比贵族们更加糟糕的存在才是,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该死的利米特的‘知识’在影响,佛劳尔实在对阿比盖尔讨厌不起来。
甚至感到一种亲切地好意,这一定是利米特的罪恶思想导致的。
“这之后我都会继续坚持这个愿望的,为了那些被压迫者们,同样也是为了那些贵族们。”
阿比盖尔的声音很甜美,这让佛劳尔恼火。
“少和我套近乎!你就不怕我把你杀了吗?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
“你大可以把我杀死,可是对你来说,我还留有价值对吧?”
“你的想法太狭隘了。”
佛劳尔攥紧了拳头,他飞速思考着以否定阿比盖尔的观点;“你根本用不着将巫托比亚的魔法带给王国的那些贫民和奴隶,等我用这份力量改变这个世界,到时候就不会有这么多‘差异’,省省吧你。”
“所以你是认可利米特愿望了吗?”
“利米特·克里尔也是个人,这点我不否认,不过我绝不可能原谅他。”一个异邦人却说人和人之间是平等的?佛劳尔觉得可笑。
“哪怕他已经死了?”
“要是死亡就能让一个人免罪,那未免也太愉快了。就不该让他死的那么轻松的。”
“你的口气有些像是那些王国的贵族了。你知道吗?有位可爱的贵族小姐如此和我谈论过关于奴隶的事,她说;‘奴隶必须要比我们低级才行,不然我们无法原谅自己一直以来做的事’。”
“可笑,那家贵族一定是失势了.....”
“哈哈哈——”
“你笑什么?!”
“利米特也说过一样的话,他也说那家贵族一定是混得不好。”
“这根本就不一样。”
佛劳尔感觉继续说下去自己的心思都会被这个巫女给扰乱,他最终选择沉默。
金光灿灿的飞龙在天空中自由地翱翔着,朝着遥远的漆黑之海飞去。
两人抵达漆黑之海不过是半小时后的事情,阿比盖尔可以飞得很快,加上风魔法的加护让佛劳尔感觉就像是乘坐毫无颠簸的马车一样。
去往天之宫的最近路线阿比盖尔清晰地记在脑中,抵达天之宫下时她注意到风景和印象中有些不同。
那巨大的柱体摇摆着身体,第二白塔总算是支撑不住自己的身躯快要倒地,知道这一切已经无可挽回的冒险者们早已经聚集在老白塔的第一集结点,他们一齐观察着这一巨物的落下。
漆黑之海的暗涌难以用双目观测,所有人都清楚波顿镇不可能在这场灾难中幸免,这下子波顿镇是真的要完了。
能够逃的人早就乘船离开了的波顿镇,善后的人们也都朝着白塔顶爬去,巫托比亚仁慈地为冒险者们留了条出路,就算没有船可以逃离这里,但他们至少还有落脚处。
现在还留在这里的人,都只是为了目送支离破碎的波顿镇最后一程。
天之宫的膨胀已经得到了抑制,甚至有些坍缩,大量的魔物被消灭后,联合讨伐也告一段落。
失去了丰厚的奖赏,就没有那么多勇敢的船长愿意拿自己的船和水手性命赌博,所以留在白塔内的冒险者们意外的多。
塔内人头攒动着,魔偶们竟然也识趣地躲了起来,爬塔的冒险者们愉快地交谈着,浩浩荡荡地往上移动。
在第二白塔下坠开始时,第一集结点在场所有人几乎都屏住了呼吸,有的连忙爬上阶梯,深怕激起的巨浪拍打过来将他们卷入深不见底的漆黑之海。
在众人见证的这个时刻,漆黑的天空中却落下一颗新星,闪耀的星光拦住了倒下的白塔,将其全部分解。
像是不可思议的神启一样,整个白塔缓缓地落在了海面上,人们耳中甚至没有听见那激烈的潮水翻涌声。
可世界终究是漆黑一片,没人看得见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好像白塔就这样原地消失了一般。
直到那颗金色的星光在第一集结点划过,宛如夜里的流星一般朝上飞去,没人看清那是什么,直到有人叫出;‘就如同那位圣女一样’,众人都感到鸡皮疙瘩冒起。
一种宁静在冒险者之间蔓延,让他们停止了碎语,都目送着那闪耀的流星离开。
“你很喜欢多管闲事?”佛劳尔忍不住地说。
“我记得利米特对我说过这件事,他说这本来是他该善后的.....”
“可他没有做。”佛劳尔打断她替那个男人狡辩。
“所以我替他做了。”阿比盖尔没有解释说利米特的死,使得他设下的维护魔法消失了。
“呵,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你是个愚忠的女人。”
“你难道不也是一个为了自己愿望不顾一切的人吗?”
阿比盖尔说完朝着天之宫径直飞去,尽管对于普通人来说绝对不可能,但假如从天之宫的上方进入迷宫的话,可以通过迷宫表面的安定区,轻易地抵达上层区,也就是巫托比亚魔法学院附近,这是利米特告诉阿比盖尔的小诀窍。
进入巫托比亚的天空,一切和过去相似,却又不一样,巫托比亚因为能源问题变为一座永夜之都。
天空中那绚烂的星空消失不见,再也没有白日,更没有巧妙的昼夜交替和愉快的音乐、美丽的喷泉。
巫托比亚一切都笼罩在一股夜色里,只能看见那些教学楼和宿舍商业街的点滴灯光,一些学生们甚至开始用起蜡烛和火元素照亮书本。
佛劳尔撑起腰看着地面上的一切,心情复杂。
两人轻易突破了巫托比亚警备的防御网,那些飞龙骑士们竭尽所能拦截入侵者,然而他们面对佛劳尔的魔法束手无策,被控制住后动弹不得。连他们最骄傲的飞龙也变为了石像,不过佛劳尔并没有伤害那些骑士们。
“谢谢。”阿比盖尔在大书库的平台降落,并对侧身跳下的佛劳尔道谢。
这让佛劳尔烦恼,现在他才知道,这个半龙对那些飞龙没有同情心。
那她到底关心什么?
明明王国濒临危机,剑帝,她的生父都死了,她却没有表现出情绪,据说她的生母至今去向不明。
似乎对她来说一切都理所当然,仿佛是早有预料的未来,那么阿比盖尔这个人到底关心什么?
这还用多问吗,想到那个男人,再一次看到这以为再也不会回到的风景,佛劳尔感慨万分,他总算是做到了。
“我这是为了自保才使用魔法。况且现在有能力了,就没有必要杀死无辜的巫托比亚人。”
佛劳尔活动着身体解释到,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解释很可笑。
“利米特·克里尔,还有阿比盖尔·路德维希.....你们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闯入巫托比亚?到底是有何贵干?”
前来迎接两人的是至尊五法的那四位老者中最有资历的那位,那位靠着和雷娅女士关系亲密,从而有权解读雷娅对巫托比亚未来规划的老精灵——斯塔女士。
斯塔听说有入侵者,还以为是什么人物,正准备亲自动手排除外敌。
看到来的是这两位‘贵人’,老者连忙收起了法杖,尽管那满脸的皱纹陷得更深,像是枯木一样。
“是我——佛劳尔·比利伯恩,不是什么利米特·克里尔,那个人男人已经死了。”
顶着利米特的脸,佛劳尔自满地自我介绍道。
“你是佛劳尔?”听到那个大罪人的名字,老者顿时变得警觉起来;“如果利米特·克里尔死了,那你为什么要用那个死人的脸?”
老者施展魔法暗中通知其余至尊五法,和学院内各大战斗系的大魔导师,佛劳尔当然察觉到了,可他并没有阻止。
“因为五帝之一的【幻帝】需要这幅身体作为容器。”
这发言让斯塔女士一愣。
“.....你事到如今还敢回来做什么!佛劳尔·比利伯恩?!”
一位愤怒的小老头乘着扫帚急匆匆地落下,他下扫帚的姿势有些狼狈,可守在大书库门前的众法师们没有人敢嘲笑他。
“我是来问你们话的,视你们的回答,我会决定如何审判你们。”
佛劳尔面对那种怒面,他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地回应。
“什么?!依我看你这狂妄的臭小子已经不需要审判了,直接击毙算了!”
小老头抽出法杖的一瞬,他手中陪伴他度过百年岁月的法杖顿时就碎裂开来,法杖产生的爆炸,让小老头被击飞撞到了大书库的正门上,屁股都嵌了进去。
“还有谁不珍惜自己法杖的!统统站出来!”
作为帝皇力量的持有者,这样的威胁未免过于温驯,可这对法师们来说确实是有效的威胁。
看到那至尊五法之一如此轻易的败北,这让众法师们议论纷纷,再加上原本佛劳尔在学院就算是强大的魔法师,考虑到法杖对于每一个法师而言的宝贵性质,他们的怯弱也是情有可原的。
本来巫托比亚也不是一个以暴力解决问题为傲的城邦。
“吵闹。”斯塔女士将小老头救下,平息了议论声。
直到剩余的至尊法师们到场之后,佛劳尔变出几张椅子和长桌,他坐在长桌的一方,其余的至尊法师们站在了另一侧,人们看得出来,这是再现了大书库审判庭的布局。
在等待的过程中,人们意识到了现在的佛劳尔究竟有多么强大,佛劳尔丝毫没有遮掩那外露的气息和庞大的魔力,这力量绝对不是常人能拥有的。
更别说站在他身旁的那位第一王女,在知晓王国动荡的人眼中,她站在这里是异常且不可思议的,但她身上的那披风和纹章,皆能证明她是路德维希王室第一王女;阿比盖尔·路德维希本人。
在此,不论佛劳尔说自己得到了幻帝之力是真是假,现在的他对于巫托比亚的安全而言都是个巨大的威胁。
“这就是你的作风吗?得到了力量,第一时间就是要报复养育自己的这个学院吗?还是说之前让天之宫核心暴走没能毁掉巫托比亚让你不爽了?!你这混账白眼狼!”
“你省省吧。”
重伤的小老头被堵上了嘴,负责和佛劳尔谈判的还是那个老女人,这让佛劳尔自以为又看清了些巫托比亚的‘实质’。
至尊五法再一次齐聚一堂,可实际上真正掌握实权的,从来都是这个女人,这个表面上和雷娅女士齐名,被尊称为斯塔女士的老精灵。
“你有什么目的,说罢,我们会慎重考虑你的要求。”
老女人坐上了佛劳尔准备的四张椅子中的其中一张,其余的长老们则是站在她的身后并没有入座。
尽管整个巫托比亚还因天之宫的破坏深陷虚弱,在人们的努力下这两个月也算是好不容易度过了危机,本以为会迎来一个祥和新年,却没想到这个导致巫托比亚危机的罪魁祸首回来了。
“现在你又说要慎重考虑我的要求了?是被这份力量吓到了吗。”
佛劳尔就知道这些老东西没一个靠谱,想必他们也是这样向王国的淫威低头的吧。
“就个人而言,老身现在都好奇,你到底是为什么要释放天之宫核心,作为至尊法师之一,你会不了解那会造成多么巨大的破坏?”斯塔女士奇怪地反问道。
“啊——然后呢,你们得出了什么结论?”
佛劳尔当然好奇在天之宫核心的暴走之后,整个巫托比亚的功能被迫停止之下,这群老顽固在巫托比亚的世人的谴责之下,到底是得出了怎么样的结论来——他回来就是为了这个。
希望他们是意识到了,依附魔帝的迷宫根本不可能有好结果的吧。
“经过我们的仔细考虑之后,我等一致认为,是你的冲动、幼稚、鲁莽,还有你那不自知的任性导致的这次灾难。”
老人将手依靠在桌子上,语气宛如一如既往至尊法师的模样,仿佛是要审判佛劳尔一般。
“你们居然好意思对我说这种话?!”佛劳尔对这种回答极度不满。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依赖魔帝制造的迷宫,将所有的巫托比亚人的性命置于危险,甚至还不惜向王国人出卖巫托比亚人代代累积下来的宝贵知识!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你自己的荣华富贵吗?!”
“你这小子到底是怎么看待巫托比亚的?”
斯塔的眉间陷得更深了。
“少一口一个小子,这根岁数无关!我比你们任何人都要看重巫托比亚!我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学习魔法的知识,我的一切我的全部都是巫托比亚给的,不可能眼睁睁就看着你们把它给毁了!”
“巫托比亚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东西!”斯塔女士愤愤不平地骂到;“你以为你是谁!你一个没有朋友、从不社交的家伙,凭什么觉得自己能代表巫托比亚人的意见。你们看看这个家伙!老身早说过至尊法师就应该考考德行!再不济也该多考考历史!而不是只考量魔法的知识!”
“给我闭嘴!!!”
佛劳尔的愤怒压得所有人起不了身,高密度的魔素甚至让适应性极强的精灵们身上都出现腐蚀症状。
见状阿比盖尔急忙为佛劳尔施下清晰术,这样下去抑制魔法的效果只会越来越差,阿比盖尔提醒佛劳尔时间不多了。
“够了,我也不在乎你们这些自私老头儿的想法。”
佛劳尔只是敲响响指,整个巫托比亚的星空变亮起,紧跟着天空宛如晨曦的破晓一般逐渐通亮,不一会儿整个世界就从夜色中迎来破晓,直至转为了明亮的正午,这才是正确的时间。
看到众法师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再加上至尊法师们疑惑的神情,佛劳尔露出畅快的笑脸。
“巫托比亚以后都不必依赖魔帝的迷宫提供的魔素,也不用和王国建交,以后巫托比亚所需的所有资源,都由我来保障。巫托比亚人,也不需要出卖自己的知识和文化,更不需要和封建贵族打交道,我也绝对不会允许让大家的生活置于危险之上。”
听到佛劳尔对众人的演说,阿比盖尔的表情转为苦涩。
斯塔女士以为是第一王女受到了佛劳尔的胁迫,听闻了王国现在处境的她意识到现在已经处于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呵呵,你以为自己是谁?”斯塔麻木地摇头,像是冻坏了的登山客。
“注意分寸,斯塔,你以为你面对的是谁?”
面对这个对自己直呼其名,年纪比自己要小好几百岁的年轻人,斯塔无奈叹息。
“好吧佛劳尔,好吧,你是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也许你能够通过这份力量,将所有的不正确都扭曲成你独自的正义吧。”
“你少在这里胡编乱扯了老太婆!”
“那你和依赖魔帝迷宫的我们,又有什么区别呢?”矮小的精灵斯塔摊开手严肃地问道。
“区别可大了!我可以直接动用这无与伦比的力量,你难道看不见吗?我可以依靠自己的意志让巫托比亚变得更加繁荣,而不像是你们。你们这些混蛋,只知道通过出让大家的利益换取自己的财富,所以在我改善巫托比亚之后,就会让你们这些叛徒全部接受应有的审判。”
佛劳尔高举双手,是要做给所有的围观者看,让他们看看到底是谁为巫托比亚设身处地的考虑。
“你是个聪明人佛劳尔,你比巫托比亚所有的魔法师都要聪明。”
“你现在再来拍我的马屁不觉得狼狈吗?拜托了,在我心中至少维持那种唯利是图的形象吧?别晚节不保。”
“你的确是比大家都要聪明,所以才能坐在至尊法师的位置上。请这样聪明的你,回答我。”斯塔苍老的声音问出问题来;“你真的明白自己得到这份力量意味着什么吗?披着这样的一张脸,你就是幻帝了吗?你真的知道幻帝意味着什么吗?”
“.....废话。”佛劳尔忽然觉得自己未免有些太严格了。
这么一看这四个老家伙,也许只是老糊涂了!是啊,大家居然要指望这四个老不死的东西为巫托比亚引领未来吗?唉,这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
“佛劳尔,那份力量不属于你,趁现在放弃它,也许世界还有一线生机。”
“疯了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蠢话吗?我以为你只是老得、贪得不像话,真没想过你是蠢得不像话。”
“佛劳尔!”斯塔决定用这剩下为数不多的时间为佛劳尔上一节历史课;“听好了佛劳尔,这之后你要怎么做,会变成什么样,这都没有关系。但是唯独关于巫托比亚魔法学院的事,有几点,我无论如何也要纠正你。”
“念在旧情,我就听你胡扯。”
佛劳尔想看看斯塔到底该如何狡辩,好让她能够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首先。巫托比亚不仅仅是雷娅小姐一手建立的,还有前代,以及现任魔帝的密切帮助。因为魔法的壮大,正是魔帝其力量的壮大,我们从来都是互帮互助的关系。”
听到这种话佛劳尔并没有面露困惑,他却又抓挠起自己兜帽下的长发。
作为幻帝的他知道魔帝的知识,魔帝的运作方式以及他的弱点,他全都心知肚明,就算不愿意也早已刻入这副身体里,毕竟幻帝就是负责做这个的帝皇——处决其余四帝。
可作为佛劳尔这个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事实。
自己这辈子的心血,全巫托比亚人,不对,是全世界的法师所研究的一切,竟然都要经过魔帝之手。这种盗窃、这种彻底的强盗行为,为什么至今无人察觉?也无人告知自己?
“你居然也知道啊?斯塔女士,你知道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预先告诉大家?”佛劳尔按耐不住自己的愤怒。
“因为俗人都清楚,信奉神明的俗人们,脑子不聪明的人都清楚!自己能够使用魔法的前提是魔力,是魔素。而你,过分地深入魔法的世界,笃信了魔帝给予的信念,无限接近魔帝的你,当然对此浑然不知,以至于你以为是知识将你和魔法连接。你被魔法给眷顾着,当然不会知道魔力和魔素的法则是超越知识的!魔力和魔素对于你来说太过于理所当然,沉迷在魔法海洋中的你,根本不会去问,它们到底是如何诞生又是属于谁的财富。”
“你想说所有的魔法和魔力都是属于魔帝的吗?!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是我们,我们的一切都是神明给予的方向,我们不过只是凡人而已!我们是神明的财富,我们不过是这永恒命运中的渺小一角。”
“你放屁!是人修建了大地上的一切,是人的双手将这一砖一瓦堆叠起来,不是神!如果神的存在就是要掠夺人所创造的一切,这种神明和恶魔又有什么区别?”
佛劳尔真不敢相信自己能从这德高望重的老者这里听到这种话,人是卑微的?怎么可能!
“可你就是吮吸着这样神明的乳汁长大的啊,巫托比亚的一切,文化、魔法、知识全部,都是建立在这样的生存处境之上!你学到的魔法全部都没有任何新意可言,都是遥远的过去就被发明的产物,我们做的,不过只是将其‘再发现’而已,这就是真相!你以为我们是因为私欲要依赖迷宫吗?我们必须要学会和迷宫相处,这就是全部,这才是最需要你正视的事,如果你要把帝皇们称之为恶魔,那我们都是恶魔的后代。”
斯塔女士说完便咳嗽着,她很久没有这么情绪激动了。
“那还正好了!我正愁利米特那混蛋死了这股气没地方发泄!‘恶魔’就由我来消灭!而信仰那种邪神的你们,也全都是同罪!”
佛劳尔也被斯塔女士的情绪感染,他认为这些混蛋就是为了权力什么都愿意出让的叛徒,张口闭口一切都是神决定好的,就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佛劳尔·比利伯恩!你就是太聪明,太自大了!你这样想反而就落入了帝之力的陷阱。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运作的,严格地按照祂设定好的模样,我们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已有的建筑物上增添砖瓦,包括你现在的行为也是。”
“愚蠢!我真是看错你们了,亏我还觉得巫托比亚是个先进的地方,结果你们也如此迷信吗?将从未露面的暴君视作神明?可笑!”
“佛劳尔,你不明白,不止是王冠和王座有自己的思想,所有魔法都有它自己的意志,在这个被给予的有限空间内,你无论做出怎么样的选择都是神明预料之中的。”
“你这个老不死的,为什么要神叨叨地说这种毫无根据的废话!”
“佛劳尔!你.....”
“够了!”
斯塔被强大的力量压倒在地,这把众人给吓坏了,不仅如此,警备队暗中准备的所有攻击魔法都在佛劳尔面前失效。
他逐渐熟练起使用这份力量了,不会像是刚刚走出漆黑球体那时,面对多方面多属性的攻击手忙脚乱。
那些魔法有的悬空被消解,有的原路返回击伤了那些法师,魔法在他面前已经失去作用了,只有他单方面的用魔法去干涉这个世界。
而这就是幻帝的伟力,凌驾于一切的力量,看着自己的双手,佛劳尔有种自己无所不能的体验。
一开始的那种畏惧战斗的感受被抛之脑后,不用去考虑人的价值和可能性,他自己就能为生命定价,佛劳尔在此宣言;
“魔帝也好,还是天帝也罢,我全都会亲自杀死,我会将这些帝皇、邪神一个不留的排除掉。”
斯塔想要劝说这个执迷不悟的年轻人,尽管她知道自己是做不到的,说到底她还是太老了,无法站在佛劳尔的角度思考问题。
在她看来佛劳尔一定会后悔的,可到底又该如何传达给他呢?斯塔尽可能地站在佛劳尔的视角考虑起来。
“那你自己呢?【幻帝】?那个时候的你还能回到属于自己的巫托比亚吗?对于那时的巫托比亚而言,信奉你,和信奉魔帝的根本区别是什么呢....?你又希望怎么样的人信奉你,爱戴你呢?你做好成为善良的神明的准备了吗?”
斯塔一句又一句的质问让佛劳尔咬牙切齿,他心中的那种仇恨和愤怒无以复加地放大着,在阿比盖尔准备挺身制止佛劳尔的暴走时,那个呼声从人群的杂乱声里脱颖而出。
“快住手吧老师!”
人群中挤出那个佛劳尔曾经最看好的学生,那个前途无量的聪慧孩子。
“贝亚特丽斯.....?!”
同时注意到了人群中站着的那个金长发男子,这让佛劳尔从惊喜又变为了仇恨。
“贝亚特丽斯,你快过来,别站在那种混蛋的身边。”
真要说的话,一切的元凶还是【征服】。
这些老不死的只能说是向王国和资源匮乏妥协了而已,要说到真正的罪魁祸首,的确是听命于魔帝的这个混蛋才对。
佛劳尔平复着心情,不去看那狼狈的老者。
“佛劳尔老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破坏了天之宫的核心,还让幻帝降临了.....杀死利米特,你们不是朋友吗....?你对我说过对吧,你从没有见过那样的人,你到底是怎么了?”
对于那时的佛劳尔而言,抛开第六结社的身份不谈,他是真心把利米特视作为知己。那些纹章术的知识和对魔法的喜爱,使得两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
“从头至尾就只有我把他当做是朋友而已。”
听见贝亚特丽斯的这些话,佛劳尔感到无奈,仿佛自己是在不同的时空和不同的人交谈一样,所有人对事情的把握都不相同。
“怎么可能.....”
“就是这样啊贝亚特丽斯。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事,你把他们视为重要的友人,在他们眼里,可能你什么都算不上。这些人不在乎你的感受,只在乎能从你身上得到多少利益。”
“不是这样的,利米特一定是也把你当做朋友才对。”
“我很遗憾贝亚特丽斯,那个男人不是你想的那样,你需要认清‘现实’。好了,过来我这边吧,你是特别的,就算犯错了改正就好。”
在佛劳尔放松警惕之时,那锐利的光箭并发而出。
然而在光箭快要命中佛劳尔眼睛之时,它悬停了,停滞在半空的光箭发出尖锐的惨叫,在激烈地挣扎后化为光子消散在空中。
“哼,魔法倒是和那男人如出一辙,可内在——”
这魔法太过于熟悉,看着利米特的那张脸,让维持着拔弓姿势的【征服】忍不住地冷笑。他发现自己一直都惧怕这张面孔,尤其是那双漆黑的双眼充满敌意之时。
“等等!你为什么要......”
面对【征服】的突然攻击贝亚特丽斯陷入了困惑,她一时间没有理解现状,她以为他们是来谈判劝和的,可【征服】认定佛劳尔脆弱的精神无法抵御强悍帝之力的侵蚀。
“看吧,你也不该信任那个男人。【征服】,你要为自己出卖巫托比亚付出代价。”
“我所作所为皆是履行雷娅小姐的意志。是雷娅小姐要求的,要巫托比亚的魔法尽可能地造福世人,雷娅小姐说了——那才是魔法的意义所在。”
再一次搭弓,【征服】一跃而起,将自己的全力赌在这根箭矢上,魔力聚集转化为穿透空间的性质的魔法,将其包裹在箭头上射出。
巨大的能量激起的强光将巫托比亚的上空照亮,宛如第二颗太阳一般朝着佛劳尔袭去,光箭强大到扭曲空间,这让它的速度难以预测。
“一派胡言。”
佛劳尔挥挥手便施下了审判,那流星一般闪烁的箭矢被轻易消除,紧接着【征服】的身体也宛如被魔法击中的魔物一般朝后炸裂开来。
那些漫天四溅血水和内脏、骨头的碎片又被无形的力量困住,最后【征服】的血与肉全部都收缩,挤压成一小块漆黑的立方体。
众人来不及意识到那是一条生命的逝去,只是露出茫然的神态,唯有贝亚特丽斯的尖叫声在大书库的正门前响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