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照悄悄推开程中谋搁在她身上的手臂,她像一只扭动的蚕,缓慢地一点点挪出他的包围圈。
挺费劲的,但这个过程竟然让她觉得像一场斗智斗勇的游戏。
好在他醉了,被她惊动时,他轻哼了两声,再没有其他反应。
花了好几分钟,李南照终于获得自由。她四肢并用爬下床,又俯身趴在程中谋身前小声喊道:“谋哥?谋哥?”
程中谋的眉峰动了动,人没动。
李南照心里有数了,看来他真喝挺多的。或者他觉得这是他的地盘,外头又有那么多莫锐带来的保镖,他的警觉性都降低了。
李南照穿上拖鞋,欢欢喜喜出门去。
到了烧烤区外面的门廊,看到那个高大的自助贩卖机,她的脚步都快了几分。
她早就盯上这个玩意,上层有饮料、各种零食,下层是各式各样的雪糕,平时供入住这里的客人自助购买。
她实在太想吃雪糕和辣条,但程中谋说天冷不能吃雪糕,辣条不干净也不能吃。
这个理由无法浇灭她心里熊熊的欲望之火,她就是想吃,发疯一般想吃,根本睡不着。
此时这个片区很冷清,空气里飘浮着烧烤后残留的炭火气。不远处的树梢上挂着一盏亮片工艺灯,散发出幽幽的七色光亮。
李南照走过去,她掏出手机准备扫码买辣条,却发现贩卖机里的辣条没了。
全没了!!!
李南照眼前一黑,有一瞬间脑子是空白的,她心心念念的辣条呢?
贩卖机侧边突然闪过一点红光,明显是有人躲在这里抽烟,把她吓了一大跳。
她条件反射就要尖叫,对方抢先伸手把她的嘴捂住:“别叫,别叫。”
李南照紧绷的神经骤松,是一个女人。
贩卖机后有一条长约十米的围栏,围栏下边是两个有高度差的宽阔观海凉台。此时围栏后冒出几颗脑袋,伴随着几道压低的女声响起:“何姿,怎么了?”
李南照:“......”
这群女人是聚在这里开秘密会议吗?
梁瑾从围栏后探出脑袋,她就着手机的光亮努力辨认了一下,问道:“您是农庄的老板娘?”
李南照点头:“是我,莫总的老婆,您好。”
梁瑾又问:“你也是出来偷吃的?”
李南照有点囧:“不是偷,是买。”
“嗐,原来是自己人,吓我一跳。”
梁瑾招呼她进入围栏后:“过来,一起啊一起,这里安全。”
李南照跨过围栏,才发现那里已经有四个女人,地面摊了一些酒水、饮料、零食,都是传说中的垃圾食品。
梁瑾挨个给李南照介绍:“虽然白天已经介绍过了,但白天是男人的主场,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梁瑾,是莫锐的老婆。这是何姿,是孙医生的老婆。这对双胞胎姐妹是马若清和马若静,她们是东川和西川的老婆。”
“啊,不对不对,若清是姐姐,是西川的老婆。若静是妹妹,是东川的老婆。”
李南照默默记着这些人物关系,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
为啥是妹妹配哥哥、姐姐配弟弟?她这个强迫症表示听着很难受。
“我叫李南照。”她犹豫了一下,又补上一句,“是程中谋的老婆。”
说他的名字时,她心里就像平静的湖面被人投入一颗小石子,荡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
她一向是青宝、李南照,不太习惯给自己加一个某某人的标记。不过这个时候要是不跟自家男人挂钩,她们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梁瑾点头:“知道知道,你是老板娘嘛。”
白天李南照穿一身深蓝色对襟大衣,剪裁得体,像是改良版古风褂子。她的头发编成鱼骨辫,从右侧随意挂在肩头,发梢处缠了一圈浅蓝色纱带,似乎整张脸都被那抹浅色衬得亮堂起来。
她身上那种古典韵味很出挑,她们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一下子就记住她了。
梁瑾大方地将零食递过来给李南照,道:“既然来了就是自己人,喜欢什么就吃吧。”
李南照有些好奇:“你们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吃零食?”
梁瑾嗤笑道:“我们四个都当妈了,都有娃,哪能当着娃的面吃这些垃圾食品?何姿没偷吃,她是偷跑出来抽烟的。”
好不容易把娃哄睡,这里人多眼杂,男人们自个儿喝多了,却不许她们单独喝酒,她们只好结伴悄悄溜出来。
李南照明白了。
梁瑾又问:“你呢?”
李南照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怀孕了......”
“哇哦,恭喜恭喜。”
她没说完,但懂的都懂,有几个孕妇没有过偷偷吃垃圾食品的黑历史呢?
五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天,顺便吐槽几句男人。
毕竟是冬天,站着吹海风有点冷,几个人蹲着边吃边聊,梁瑾跟何姿又拿起酒瓶喝上了。
李南照蹲着累,便将拖鞋脱下来垫在屁股下盘腿坐着,脚上只穿了袜子。
围栏下的观景台边,穿了一身黑的傅洵默默无语,整个人跟夜色完美融合在一起。
他在想,他是不是该安静地走开,还是该通知男人们过来把头顶这群女人领回去?
是他先来这个地方看海的,今天是万家团圆的日子,他想着失去自由的傅妍,心里难受得无法入睡,才来这里消遣。
这几个女人鬼鬼祟祟过来聚众干坏事,吵着他思考人生了。
就在这时,傅洵脚下的另一个观景台处也发出声响:“秋菊,秋菊,我来了!”
傅洵微微一顿,是何飞的声音!
他没想到黄秋菊竟然在下面那层观景台!
黄秋菊的声音顺风飘来:“何飞?你怎么也没睡?”
“牌局散了,我刚才就看到你往这边来,又没见你回去。夜黑风高,我来陪你啊。”
黄秋菊低声斥道:“闭嘴!别整得好像咱俩有奸情一样。”
嘴上骂着何飞,她心里却是一暖。
这货到底还是关心着她的。
傅洵刚想探头看看下面的观景台,突然就听到头顶的女人们发出声音:“快听快听,下面有人!”
“咦?是不是有人在约会?”
“哇哦,会不会打野战?”
“不会吧?这么冷在海边打野战,屁股不会凉飕飕的吗?”
傅洵:“......”
这群女人的想法是真大胆!
围栏跟最下层观景台隔了点距离,女人们只隐约听到下面有人声,却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
李南照赶紧小声提醒:“别开照明灯!你们入住后已经挂了歇业的牌子,农庄里没有外人,可别明天见面尴尬。”
傅洵夹在中间一层观景台,感觉自己成了三明治里的猪扒肉,浑身难受,既尴尬又想笑。
他脚下的何飞还在唠叨:“秋菊啊,我突然觉得咱俩各方面条件都挺合适的,要不咱俩再试试?”
黄秋菊惊讶地瞥了何飞一眼:“你吃错药了?”
何飞笑嘻嘻道:“今晚我看他们都是成双成对,我也想谈恋爱了。咱俩都单着,说不定能凑一对。”
最下面一层观景台贴近海面,此时夜风拂着海浪,一层层撞击在观景台下的金属托槽上,发出阵阵规律的声响。
傅洵凝神细听,想听听黄秋菊是怎么说的,但他什么都听不清,只听到海浪的声音。
几分钟后,黄秋菊跟何飞的身影出现在长长的栈道上,他们一起离开了观景台。此时灯光打在他们身上,看起来倒真是相称的一对人儿。
傅洵默默看着两人肩并肩走在夜风和灯光里,何飞还伸手揽了一把黄秋菊的肩,两人慢慢走完木栈道。
浪涛声声,美好得像偶像剧。
直到他们的身影回到客房区,一同消失在一栋栋房子后,傅洵才转过头来继续看海。
他有点好奇,黄秋菊是怎么答复何飞的?
片刻后,他又自嘲地笑笑,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
程中谋是被手机吵醒的。
李南照怀孕后,他的手机就不再放在床头柜上,而是放在裤兜里,这样手机震动时他会有感觉,但不会吵醒李南照。
此刻他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不停,他睁眼时脑子还是懵的,随即他意识到不对劲,嚯地一下翻身坐起来。
被窝里属于李南照的位置已经凉了,人不在!
他脸色微变,他那么大个媳妇怎么不见了?!
手机还在震动,程中谋伸手抓过来看了一眼屏幕,是老板裴麟。
“喂?”
这一声多少带着点火气,裴麟问:“哟,还没睡?”
“睡着被你吵醒了,大年初一,凌晨三点,你到底有什么事?”
裴麟笑嘻嘻赔罪后,问道:“听说莫氏的老板在你的农庄里过年?”
程中谋被酒精泡得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一些:“嗯,他昨天过来的。”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走?”
“过了年初三。”
“行,我明天过去,正好有事找他。”
程中谋的睡意飞走大半:“你过来?”
“对,明天我跟宋队两家人过去,你跟莫锐提一嘴,他跟宋队很熟的。”
程中谋突然很想骂娘,一个两个都来打扰他跟家人过年,搞什么?
裴麟发现他沉默,轻笑道:“你肯定是在偷偷骂我!”
程中谋:“......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这次开销全部走公账,给你双倍补偿好不好?你那边要是忙不过来就找人帮忙,舍得花钱肯定会有人手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程中谋立即爽快接受了。
过年休假也能哗啦啦入账,只要钱给到位,他什么姿势都会。
挂断通话,程中谋爬起来,随手从床头柜上拿来长t套上,外面再套上一件大衣,趿着拖鞋出门找老婆。
天上的星子又疏又浅淡,像是营养不良的瘦弱孩子,可怜兮兮挂在半空。
打牌那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整个农庄被海浪声包围,更显得寂静,唯有客房区上空挂着的一盏白炽灯撒下冷白的光亮。
农庄里能逗留玩乐的地方就那几个,程中谋一眼就能看到长长的花廊里没人,近海面的木栈道上也没人。
他看都没看客房区和黑黝黝一片的林木区,直接往露天凉台那边去。
才刚靠近,他已经听到叽叽喳喳的女声。
他顿了顿,竟然还不止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