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阳县。
竹林中,马蹄声伴着细雨越来越近,马背上的人身着蓑衣,帽檐遮着脸,在细雨中前行。
雨渐渐的越下越大,马背上的行人快速赶到一座竹屋前,利落的下马,匆匆向竹屋跑去。
一进屋,屋里人纷纷转头看向他。
“张大哥。”
怀安快步走过来,帮张桓卸下蓑衣,然后递给张桓一块帕子,擦了擦身上的雨水。
剩下的两人见怪不怪,各忙各的,没人招呼他。
张桓擦干净身上的雨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快步走到女子跟前。
“娘娘,这是陛下给您的信。”
黎青蒲忙着收拾刚才院子中晾着的衣服,心中恼火,好不容易晾干了,一场雨又湿透了,这槐阳县哪都好,就是雨水太勤。
看着张桓拿着信封站在眼前纹丝不动,挡了她的路,她皱着眉头接过来,随手掖到腰间,然后绕过他走开。
“我还得去县城一趟,不能招呼你,你先歇歇脚,让怀安给你沏壶茶喝吧。”
张桓连忙道,“不用不用,我还得往回赶,不必麻烦。”
黎青蒲一愣,然后点点头,“那我就不留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拾起伞就要出门,张桓忙拦住她,一脸为难道,“娘娘,陛下嘱咐我带封回信回去。”
黎青蒲皱起眉头叹了声气,对着里屋趴在地上玩石子的孩童喊道,“萧沅翊,去给你爹写封信。”
说完撑起伞就匆匆出了门,张桓都没来得及拦。
回头看向趴在地上的萧沅翊,此时萧沅翊抬起头,白嫩的脸蛋,鼓着脸颊,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看向张桓,眼皮一眨一眨的,那漫不经心的模样像极了萧延觐。
两人大眼瞪小眼,似乎都很无奈。
为了回复圣命,于是乎张桓带回宫的信,就是萧沅翊胡乱画的画。
萧延觐摊开一张张的‘画作’,眉头不禁皱起,站在原地看了半天,向张桓问道,“朕让你带封信回来,你这是拿回些什么?”
张桓看着那些群魔乱舞的字迹,然后挠挠头,“小殿下大概......学了新的画派吧。”
萧延觐拾起桌上的一本折子向他扔去,“沅翊才六岁半,他会写什么啊?黎青蒲呢?朕要的是她的回信。”
张桓不敢躲,任由折子被丢在身上,还得捡起来再递上去。
“娘娘都没和我说几句话,匆匆忙忙的去了县城,走的时候让小殿下给您写封信,所以......”张桓看了看桌上的一张张纸,“所以就有了这些。”
萧延觐无奈叹气,又重新拿起萧沅翊的回信端详,随口问道,“沅翊也该读私塾了吧?”
张桓道,“听怀安说,小殿下去了几天私塾,不听教书先生的话,调皮太过,被教书先生退了学。”
听到这话,萧延觐不禁笑出声,他和黎青蒲小时候都不是安分的主,生下萧沅翊这样的儿子也算是合理的。
虽是嫌弃沅翊回的信,但萧延觐还是小心的收起来,放到匣子中。
那四四方方的匣子里,已经装了数不清多少封信,信封上显然都是她清秀的字迹,封封可见萧延觐亲启。
那年朝中纷争四起,皆是让他处死黎青蒲的上奏,在那样的死局下,两人不得已出此下策,假死脱身。
他先向远在西域的达旱求来了让人可以假死的药,两人商量好服下药后将‘遗体’归还黎家,待她成功被接出宫,再服下解药,重新醒来。
而他便坐好皇位,治理好壃国,待壃国强盛,待沅光长大,他便放下一切去找她。
虽是脱了困境,也得到了曾向往的自由,代价却是生生让二人分别十年之久,甚至会更久。
但令两人没想到的是,在服假死的药前,黎青蒲发觉有了身孕。
黎青蒲为了计划能照常进行,便隐瞒了自己有身孕的事情,直到她到槐阳县安顿下,才将这件事写信告诉了萧延觐。
当萧延觐看见那封信时,手心被惊出了一层汗,他不知道那假死的药会不会对怀有身孕的她有危险,如果当时他提早知道了这件事,大概就不会如此铤而走险了。
不过万幸,她平安无事,一切都顺天应人,也算得上不圆满中的圆满。
在她假死离开的这七年多,两人唯一一次见面,便是她生产时,那时候朝中旧臣还未彻底清扫,他本不该露出蛛丝马迹离开京城,可女子生产,命悬一线,尽管是危机四伏,还是去了。
夜里萧沅翊出生,萧延觐都没去抱一抱,只是守着她守了一夜,看着她筋疲力尽的样子,心中唯有心疼。
只是怨恨自己,不能多陪陪她,第二天一早便离开了。
如今沅翊都六岁半了,都还没见过他这个爹,难为她一个人抚养孩子,偏偏孩子还顽劣调皮,如此辛苦,使得信也不爱回了。
不过好在壃国越来越好,朝纲稳定,沅光也十五岁了,再过两三年,便可以将皇位传给沅光。
放信的匣子被他关上,好生的放起来。看着那木匣子,萧延觐忍不住眼底涌上一丝期盼与笑意。
他们一家团聚之日,终是一天比一天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