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月的重新审查,萧延承洗脱谋反的罪名,牌位移入太庙,璟王府旧人全数无罪赦免。
萧延珩残害手足,意图谋逆,罪孽深重,被罢黜为平民,终身幽禁。而萧延珩却选择一杯毒酒下肚,从此与世长眠。
比起余生漫长的幽禁生活,死倒更是解脱。
随着儿子一个个在争斗中死去,皇帝陛下也没了往日的气盛,也或许是身体大不如从前,朝中事务大多交由了萧延觐处理。
一个月后,萧延觐被封太子。
同年秋天,皇帝驾崩,萧延觐继位,年号昭治。
萧延觐继位后,按当年承诺,立卢江蓠为后,黎青蒲为皇贵妃。
而这个后位对卢江蓠来说,似乎只是一个空架子。她有统领后宫之权,与皇帝出同车、入同座,可以一同与他接受百官朝贺。
可除去这浮于表面的一切,为政来说,萧延觐会因为卢家的势力对她处处提防,为情而说,他爱的只有黎青蒲,从不会正眼看她一眼。
她这个皇后做的,可有可无,可悲至极。
退朝后,萧延觐处理完政事,便会去月华宫看黎青蒲,他总是不许人通报,悄悄进来看她在做什么,十有八九她都是卧在躺椅上,扇着风闭目养神。
萧延觐总会接过宫女手上的扇子,自己给她扇风,有时候还会故意吓吓她,看她被吓到的模样,就忍不住大笑。
久而久之,黎青蒲也知道他的套路了,但还是会配合他,假装被吓一跳。
萧延觐就会忍不住翻个白眼,吐槽着,“你也太假了吧。”
黎青蒲轻轻抱住他,靠在他怀中,“我想吃羹粉。”
萧延觐宠溺的拍了拍她的头,“我让张恒给你去买。”
黎青蒲摇头,“我想你陪我去。”
萧延觐轻轻蹙眉,看她似乎有些失望,他想了想又改口道,“好,我陪你去。”
怎么去?
偷偷的呗。
不过这两人所谓偷偷的,就是换一身打扮,他依旧当他满脸络腮胡一身莽气的武夫,她也还是灰头土脸的假小子。
两人在长阳城牵着手肆意游玩,大吃大喝,看着她笑的开心,他便满足。
回到宫中,萧延觐便在书房中通宵达旦的批折子,补白天落下的政务。
黎青蒲要来陪他,却被他撵回去睡觉。见他如此辛苦,黎青蒲后来也就不叫他陪自己出宫玩了。
翌日。
卢江蓠难得与他一起接见卢丞相,三人坐在一起用膳,卢江蓠看着身旁的他,心中苦涩。她明明是他的皇后,却难有与他共进膳食之时。
即使他不说,卢江蓠也知道,他一直在怪她曾经针对黎青蒲。
尽管君子一诺千金,他兑现承诺立她为后,却也始终不肯靠近她。
张桓急匆匆走来,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只见萧延觐脸色一变,接着起身离开,一句话未交代。
后来卢江蓠才知道,是因为黎青蒲突然晕了过去,他才着急前去。
看太医诊完脉,恭恭敬敬的跪在他眼前,“陛下,黎妃脉象兼浮,气分不足,是气虚之征,臣为黎妃开些补气血的药煎服,便可缓解。”
尽管太医这样说,萧延觐还是不放心的看着她。
等太医走后,萧延觐来回端详着她,近来忙的顾不上她,都没发现她似乎是瘦了些,脸色也差了。
萧延觐皱着眉头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怕让我知道分心?脸色怎么这么差。”
黎青蒲笑着拉住他的手,对他摇摇头,“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太医都说了,只是气虚,没什么事。”
萧延觐半信半疑,没有再追问下去。
可在她服药的空隙,看到了书桌上的血迹。
尽管只是一滴干固的血迹,萧延觐却不由得担心起来,在书桌书架上来回翻找,最后找到了用血抄的经书。
看着已经抄了厚厚的那一沓,他的心也被揪起来。
二哥死后,母妃便经常诵经,不用去问他也猜得到,是母妃在刻意为难她,报复于她。而她也依旧内疚二哥的死,所以甘愿被母妃为难。
可她并不需要这样,她也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人,为何要背负这么久的罪责。
萧延觐拿着血经去了季太妃宫里。此时的季太妃正在佛前诵经,萧延觐走近,沉眸看着她。
“母妃为何这样做?”
季太妃眼睛依旧闭着,过了许久她缓缓开口,“善恶报应,福祸相成,身自当之,无谁代者。”
善恶报应,福祸相成......
萧延觐无力的笑了笑,目露哀伤,“可她何时做过恶?又为何要承担那么多祸端。”
说罢,他慢慢走到火烛前,将血经点燃。
火慢慢烧灼,在他眼中映出火光,照亮他幽深的眼眸。
厚厚的血经扔进火盆,火越烧越旺,一页页经书烧为灰烬,在火焰中季太妃慢慢睁开眼。
母子两人对视,随着灰烬飘起,竟有些看不清对方的目光。
“母妃,以后莫要再为难于她了。”
许久的沉默,听见季太妃的应下。
“好。”
随之浮现的是季太妃带着怨恨而通红的眼睛,她声音有些颤抖,“那请陛下将黎氏罪女逐出壃国,再也不许踏入壃国一步!”
就在这一瞬间,萧延觐被那道目光击中,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陌生!
这种陌生感仿佛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与记忆中的母妃分隔开来。
从小到大,母妃一直都是那样的慈爱有加,给予他无尽的关怀和爱护,甚至都好过二哥。
然而此刻,眼前的母妃却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她的眼神不再充满柔情蜜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疏离甚至还有些许的憎恶。
忽然感觉荒凉至极,失落涌上心头。
萧延觐垂眸,“她不是黎氏罪女,她是儿臣的妻子,恕儿臣做不到。”
季太妃看着他,不知不觉的笑了出来,可却丝毫没有半分愉悦之意,反倒透着一股冰冷荒凉的气息。
看着萧延觐离开的背影,季太妃眼中落下一行泪。
众人都可以去释怀、去原谅,可她如何能谅解害死她儿子的人?所有人都无辜,她死去的儿不无辜吗?
她不受先帝宠爱,也从未希望她儿能荣登尊位,只想让她的儿好好活着,可老天连这个都不满足她。
不是老天,是作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