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城内终于稳住了,百姓也渐渐出来活动,街道上也开始热闹起来,街道上的几家店铺依旧闭店,人们行走在街道上,看着已经恢复了常态。
茶馆的人依旧不多,往常最热闹的地方,再听不到人畅谈,哪怕有声音,也是悄声细语。
大家说话更谨慎了,相处间都带上了几分戒备。
萧若风站在窗口,看着底下的行人,久久不语。
“美酒在此,莫要辜负啊。”李长生饮着杯中酒,神情惬意,“徒儿啊。”
萧若风转过身来。
李长生笑着招手,示意他过来:“坐下好好陪师父我喝一杯。”
萧若风走到桌边坐下,面上带着凝重。
李长生取了一个杯子,倒了杯酒,递到他面前。
萧若风没有动作。
李长生把酒又送近了些,一抬下巴:“嗯?”
萧若风接过酒杯,仰头一倒,酒液入喉,也开了嗓:“师父,我不明白。”
李长生又饮了一杯,咂咂嘴:“哪里不明白,为师今日心情好,正好为你指点一番。”
他身上带着洒脱和通透,又有着实力带来的自信和底气,脸上的笑带着几分不正经,但眼中尽是了然。
“是为了皇帝挨了雷劈的事,你不认同他的处理方式,又无力阻止。”
萧若风苦笑:“明明有更好的选择,父皇偏偏选了最差的。现在城中人心惶惶,朝上血腥刀光,我规劝不力,只能看着。”
“徒儿你就是顾虑太多,有师父我在,你可以更大胆些。”李长风摇摇头,慢慢品着酒,除却巫山不是云,他有些想念景小兄弟酿的酒了。
“我怕牵连哥哥,晴天霹雳落至帝王身,这事本身并没有什么,只是牵连出的一连串,由不得我不小心。”
“哥哥哥哥,整日都想着哥哥,有时候我都怀疑,你前世就是一只成仙的母鸡,落了凡间,换了性别,整日还不忘咯咯叫唤!”
李长生送了他一个白眼,他这徒弟,什么都好,就是太重兄弟感情了,一到景玉王面前,就像丢了脑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下了蛊。
萧若风轻笑一声,并不在意:“幼时我重病在床,是哥哥苦求太医……”
李长生两手食指堵耳,出声抗议:“够了够了,这事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没说腻,我都听腻啦!”
“哥哥待我恩重,我定是要帮他的。”萧若风眼中带着坚定。
李长生叹了口气:“你这性子,真是……我不喜欢,你再不改,是会吃大苦头的。”
萧若风只是笑了笑:“师父不是最喜欢我吗?”
李长生皱眉,身子后仰拉远了些:“我可没说过这话,你可不兴造谣的啊。”
“要我说啊,你上去当了皇帝是最好的,要是你拒了,怕是要拖着一群人入水。”李长生像是随意一说,眼底是深藏的担忧,似乎预见了什么。
萧若风想到哥哥萧若瑾,哥哥想要那个位置,他自然是要帮哥哥的。比起至尊之位,他更喜欢游山历水,纵情江湖。
李长风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没听进去,郁闷地倒了杯酒饮下,他这也算是借酒浇愁了。
“有些事,你要同好友说清楚,莫要含含糊糊的,负了兄弟情谊。”他知道,萧若风能听懂,只是看他愿不愿意懂了。
“弟子明白。”萧若风颔首。
李长生看了他好一会儿,只觉得眼疼:“希望你是真的明白。”
天有变数,再不改,那就换人来吧。
他已为萧毅守护了北离一百多年,百年前的塘沽关大战,九十年前的魔教东征,凭一己之力两次延续了北离寿数。
现在的太安帝他实在看不惯,没有好友的半点风采。
现在的这一代皇子,难得入眼的无意皇位,可他偏要兄弟情深地想帮哥哥争,以自己的声望名义聚拢了一大批有识之士,这是要坑死因义而聚的兄弟啊。
之前他也几次提醒了雷梦杀,江湖人不要轻易涉足朝廷,凭着一腔义气,最后只能惨烈收场,那也是个没听进去的。
不听话,都不听话,他突然觉得没劲极了,他不想管了。
自认对萧毅已经仁至义尽了,李长生想为自己活一场了。
他护着北离,把北离当作责任,换来了什么,皇帝的忌惮,故人踪影的消逝,久难排遣的孤寂。
北离的将来,就看它自己了,除了稷下学堂的弟子和姬家儿孙还会再看顾几分,其他的,随缘去吧。
李长生眼底漠然,耳边是景弦华的声音:缘聚缘散,缘生缘灭,一切自有定时,心生倦怠了,就离去吧,不要让自己消磨了心中对它的最后一点美好。
“好自为之吧。”李长生起身,身子轻晃,眨眼的功夫,已不见了人影。
萧若风心中一悬,落在桌上的银色酒壶上,睫毛微颤,手指扣住酒壶把手,拎起来晃了晃,酒液晃荡,这是第一次,壶中留酒。
“去有吕素贞的青城山。”
没忘记自己来游玩目的的小荷在路上顺手劫了个人,租了匹马车,摁着他来驾马。
“……”
小荷掀开车帘:“是不知道路,还是不愿赶路?”
“青城山下白素贞,望城山上吕素真。”
一个是民间故事,一个是地位与李长生相当的道教巨头,不知道是怎么被缝合在一起的。
田尹淳说他来自青城山,那……
“我们去望城山。”小荷努力为自己挽尊,“地点和人物名字都太像了,都只相差一个字,弄错也很正常。”
“两个字。”
什么两个字?
可是这人不说话了。
“你这人还挺讲究的,打架都撑把伞,现在驾车,也伞不离背。有备无患,爱伞如命,说的就是你。”小荷放下帘子,坐回了位子上。
细雨迷蒙,她撑着巨大的荷叶,行走时听到了打斗声,一时好奇就跑去当观众了。
她不仅没有特意遮掩,还故意彰显了自己的存在感,雨中花瓣依旧纷扬,花香轻雅扑袭,伴着悦耳的银铃声声,正在交手的两人显然是被震撼了,都收手退开朝她看了过来。
于是,等她到场,看到的就是:一人撑伞,身姿笔挺,看着清冷俊秀,迷蒙的细雨被隔在伞外。一人头发一绺一绺地贴在脸上,衣衫紧贴着身子,往下滴着细流,浑身狼狈。
对比惨烈。
小荷伸手,看着细密的雨落在手心上。
所以,为什么一个风采依旧,一个像是暴雨残花?
旁边一口浅池让小荷解了惑。
荷叶倾斜,把积蓄的水倒走,小荷端着高手姿态,不紧不慢地开口:“二位,还请介绍一下自己。”
“洞幺疤刀。”狼狈的男子抹了一把脸,能看出他模样不赖,只是脸上的疤痕凹处带着晶亮,是蓄了的一点雨水。
“暗河苏慕雨。”声音挺好听的,是清冷那一挂的,没有出现声不对人的冲击。
了解了一下缘由。
苏暮雨怎么说的,接单杀人,真是简洁明了。
而疤刀明显气得不行,仔细把事情给小荷捋了一遍。
原来,疤刀路见不平,救下了一个姑娘,原本打算立刻就走的,结果那姑娘说要报恩,提出了丰厚的报酬,他心动了。
小荷点头,有钱不拿王八蛋。
他想着送人送到西,就把姑娘送到了她家门口。
难道是那户人家思想封建,怕女儿走丢的事泄露了,打算杀人灭口?
“那倒不是。”疤刀苦着张脸,眼中不由得带上了沧桑,“事情比话本子还精彩。”
小荷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这里面明显有瓜啊!
原本还盯着小荷打量的苏暮雨,眼神微动,也朝疤刀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