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顿时热闹起来。
韩棣行和段烟绯并排坐在一条高板凳上面,还没等夏云舒进屋,他们已经拿起了筷子,还真是没半分客气的意思。
杨老太隐约听到家里来了贵客,端着一盘炒好的豆角送出来。
一问才听说他们是王紫如的小叔子与准弟媳妇,老太脸色惊诧,道:“原来小伙子是韩兵团的弟弟?哎呀,这可怎么办,中午我们也没弄个好菜啊。”
“没事,没事,年轻人多吃蔬菜,身体才好呢。”王紫如忙笑道。
“那怎么行呢?”杨老太看了看韩棣行,以及坐在韩棣行身边打扮洋气的姑娘,讪笑道,“紫如,你陪他们先吃着,我去弄点腊肉炒个辣椒。”
王紫如再三阻止,杨老头两夫妻执意要把家里挂在灶屋土墙上挂着的腊肉取下来,切一块煮熟,炒一盘腊肉招待贵客。
劝不动老两口,便由着他们去煮腊肉,王紫如坐在了夏云舒侧面,捧着一碗土豆饭。
席间,王紫如与韩棣行、段烟绯,三人谈笑风生。
还问起了他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想要收到什么样的结婚礼物之类的家常话。
眼神瞥了背对着大门,逆光而坐着的夏姓姑娘。
“夏云舒你别客气,吃菜呀,这些都是村里自己种的菜,可新鲜啦。”王紫如见对面的小两口早已是风卷残云那般,大口大口吃饭吃菜,可一瞧夏云舒,她手里捏着筷子,也没见她扒饭。
就挺纳闷这姑娘咋这个沉闷性子。
段烟绯端起玉米粒盘子,直接把清香下饭的玉米粒往自己碗里拨了一些。
一抬眸,看出了王紫如眼里的疑惑和满脸问号,便把夏云舒很可能会嫁给小叔的预测,在王紫如面前炫耀开来。
“谁?她……,嫁给小叔?!”闻言,王紫如险些被嘴里的一块土豆卡在喉咙。
“不是,你那是什么眼神?”段烟绯没好气嘴里“切”了一声,指着夏云舒,吹嘘道:“你家跟她比起来差远啦!她很小就去了上京,住在部队大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这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所以有人做媒嫁给段绥礼?
媒婆的嘴,骗人的鬼。
精通琴棋书画的女孩子身上至少有一抹灵气,以及书香味儿,岂会是她这副鬼模样?!
并且以段绥礼挑剔的眼光,哪里看得上她这号?
即使是她王紫如,也没把握让段绥礼那种横行迤西商海的男人为之倾心。
王紫如脸上、眼里,表情十分复杂。
为了印证自己所说不是骗人,段烟绯手肘撞了一下韩棣行,“她还不信呢,你说两句。”
韩棣行清润脸颊泛起温和笑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烟绯没骗你,前几年我去上京过暑假,就认识夏云舒了,听说她一直住在夏伯父家,她伯父也是军中很有名望的干部。”
末了,他看向夏云舒的时候,欲言又止。
对于夏国望与他大哥韩庭彰之间势不两立的态势,他隐约知晓一二。
所以面对夏云舒,韩棣行始终表现出韩家男人礼貌和谦逊的一面,但也仅此而已,不会与对方有过多往来。
“从小住在上京,和京圈大院的干部子女一起生活、读书?”夏姑娘这一生活轨迹,的确令王紫如有些小小的惊讶,轻叹道:“哇!真是令人羡慕。”
闹了半天啊,原来他们都是老熟人!
王紫如停下扒饭的动作,嘴唇轻咬着筷子,不知说点什么来掩饰自己脸上的惊愕神情。
可是,无论段烟绯给夏姑娘如何背书,她真的没瞧出对方有生活在京圈大院的那种独特气质。
按理说,京圈大院的干部家庭,家境好,子女们跟着也能见到大世面。
但绝对不会是夏云舒这款造型吧。
夏云舒又紧张又害怕,手指紧紧捏着筷子,好半天之后,才伸手去夹了一根豆角放在碗里。
看到这一幕,王紫如没再热情的一再邀请她吃菜,只顾着和韩棣行拉家常。
而远在一百多公里外的昆市。
段砚直吃过午饭,懒洋洋的躺靠在病床上闭目养神。
忽然,听到外面走廊传来了宝儿的说话声。
桀骜凌冽的凤眸猛然睁开,撇头望向了病房敞开的门外,便看到两个小身影出现在那里,带着点不确定。
“宝儿!你来啦?”糙嗓门带着几分愉悦的喊道。
宝儿也看清了躺在病床上的糙汉叔叔,“司令员叔叔!真的是你吗?”
“对呀,你看,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滑稽?”段司令笑了笑,光着膀子的修劲手臂随意搭在床沿,跟小家伙招手。
宝儿一溜烟跑进了病房,蹦跶到床边,被段司令搂住小身板。
身后,傅季秋慢吞吞的跟着走到门口,少年还是不太喜欢应付这种场面,便没进去。
韩随境叮嘱他,“你就在走廊玩儿,别乱跑哦。”
“嗯。”傅季秋点头,退到走廊里面段司令看不见的角落自个玩耍。
韩随境随之走进病房,没看到病房里面有其他人,“司令!没有人陪你吗?”
“我堂弟去解手了。”段司令回道,搂着小家伙,在他脸上蹭了蹭,逗着孩子,“有没有想我啊?”
“想啦,可是前两天我们回来,妈妈说,司令员叔叔受伤了,所以我们不能进来看你。”宝儿虽然年纪还小,可是表达事情很清楚。
这一点,段司令还蛮佩服王紫如,把孩子教的落落大方。
不由得,段司令想起了昨天刚见到的夏云舒。
那副卑微阴郁的样子,令他眉峰皱起。
段司令摸着小萌宝的娇嫩脸蛋儿,跟宝儿说了一句,“傅季秋一个人在外面肯定不好玩,你去跟他玩,别跑远了,啊。”
病床边,小脑袋在段司令臂弯里面磨蹭了几下。
闪着点儿小狡黠的眼睛,微微转了转,点头,奶声奶气的说道:“好的哟。”
刚把宝儿打发出去,段司令的堂弟解手回到病房。
“去跟小叔说,让他把人带过来。”
“呃。”
段司令目送堂弟匆匆出去,眸光深深地看了一眼立在面前,身躯板正的部下,半晌后,沉声道:“年初我们一起去上京开会那次,你见过夏云舒?”
“夏云舒……”韩随境眉峰蹙起,不明白上司为什么突然提到一个与他们毫不相干的女子。
而且他并不想回忆那次见到夏云舒,留给他的可怕印象。
段司令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部下脸上倏忽变换的神情,糙嗓门乐呵道:“昨天,夏云舒来我病房了。想不想知道,她跟我说了些什么?”
“司令,你和谁见面,不关我的事。”韩随境一言撇开与他没关系的人事物。
“真的跟你没关系?”
病房里面的两个男的,一见面,话没说到三句,便是僵持起来。
韩随境回头看了看病房外面,隐约听得见两个孩子在走廊里面玩耍,回首,润泽的目光看着上司,“司令,你有话便说,今天特地给我打电话,是有别的事想说吧?”
“你猜对了!”段司令锋锐眼眸泛着冷光,瞥向韩随境,“夏云舒告诉我的那些话,据她说,她也跟你说过,她这事,你怎么看?”
骤然间,韩随境肩膀轻抖,眼瞳骤然一缩。
“看你这个震惊反应,我就猜到,夏云舒是真的对你说过,她才是你真正的未婚妻。”段司令声音淡淡的说道。
“她、她脑子生病了,这种话,司令你也信?”
“信不信,由不得我。”段司令轻叹一口气,随之,阴厉脸庞上浮现一抹森然冷笑,“你未婚妻是个怎样的女子,她是什么样的性格,为人处世如何,这些东西,你最清楚。”
顿了顿,他冷哼一声,“所以,当你面对一个与从前完全不同的女人,如此聪明绝顶的你会没有任何怀疑?”
韩随境浑身血液凝固,上司这话说的他心头一寒。
他这是质问他,为什么当初明明晓得有夏云舒的存在,却要娶紫如吗?
“怎么不说话?难道你是想等她本人来了,看到你跟宝儿,你才张得开嘴巴?”
病床前立着的男子,愕然的睁大眼眸,失声道:“司令你什么意思?让夏云舒到这里来,见我和宝儿?!”
是不是他也疯了!
此刻的韩随境,已然明白了自己钻进了上司设下的圈套!
“你不用着急,稍微等一会儿,小叔会带她过来。”段司令说道。
韩随境心中一股难以名状的心痛,自他心底深处翻涌而出,直至喉咙,最终却无奈的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卡在他的身体,无法言说。
看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也罢,既然他们精心安排了这一场见面。
那便见吧,对他来说,外人无论说出多么令人匪夷所思的话,他都不会信。
索性,韩随境在病房坐下来,静静地等候段家带夏云舒过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时间,段司令的堂弟回到病房,有点着急的说,“小叔说让你们稍等一会儿,他派去旅馆接夏云舒的人回来说,夏云舒跟着烟绯出去玩儿去了。”
段司令眯了眯眼眸,“段烟绯今天不上班?”
“听说她有两个假期,所以带着韩棣行一起出去玩去了。”
顿时,韩随境整个人豁然从凳子上惊弹起来,“他们是不是去了特种部队?我们回来的路上,宝儿说看到了他小叔坐在军车里面……”
“你说什么?!”段司令先前的淡定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撼之色。
恰好这时,李俊峰从家属院拿了几本书,给司令送过来。
见到李俊峰,韩随境与上司不约而同问道:“看到段烟绯去部队了没?”
“啊?段烟绯?”李俊峰一愣,悻悻地笑道:“听说她今天休假呢,这不,带着韩棣行,还有夏家姑娘,坐部队物资车一起去了特种部队游玩呀,这个时间,应该早就到了吧。”
韩随境当即双腿发软,心底泛起一抹浓重的苦涩。
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
段司令整个人都慌了神儿,看到韩随境这个不争气的鬼样子,喉间爆发了一道雷霆咆哮声:
“你还坐着干什么?赶紧去打电话,不要让夏家那个疯子见到宝儿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