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舞厅大门口,段烟绯这张太和街的熟面孔一出现。
他俩举着票,很快就让门口的工作人员破例放行。
“今晚是舞厅开业的大日子,你看外面排队都排到了广场外面,待会儿肯定非常热闹。”段烟绯说到这里,大概是真担心韩棣行被人潮冲走。
“说明我运气好不错,一到昆市就赶上了热闹。”
“你跟紧我,千万别走丢了。”段烟绯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穿过门口密密麻麻的人群,进入五颜六色灯光的舞厅内场。
韩棣行虽说生活在小县城,可也是见过上京的世面。
以往还在上学的时候,每逢假期,都会去上京大哥那里玩耍。
也跟着上京的一些大院子女,进入过诸如长城饭店内那种一眼全是外国货的高级场所。
他紧跟在段烟绯身后侧,张望了一眼,“我们也找个地方坐下,是不是有饮料供应?“
段烟绯忽然侧过脸颊,嘿嘿笑了笑,”肯定有饮料卖啊!你请客?“
“好!走,我们去那边有位置的地方…”韩棣行指向舞台两旁设立的卡座,卡座上已经有不少顾客坐在位置上。
舞台上一角,乐队早已开始表演,场内熙攘而有氛围。
段烟绯拉着韩棣行,穿过人群,走到一处昏暗的卡座,“就坐这里吧,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舞台上的表演。”
“不是disco舞厅嘛?这么多青年男女,一会儿是不是要跳舞?”
段烟绯不由笑了,眼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迪斯科就是跳舞的地方呀,你可别像个乡巴佬进城。”
俩人笑着落座,点了北冰洋汽水喝。
韩棣行喝着甜甜的汽水,眼眸打量起了场内爆满的顾客。
随后,便听到段烟绯在他耳畔说道:“看到那些穿着红绸裙的姑娘了没?她们是附近棉纺厂的女工…”
当时还是80年代初,年轻人开始迷上了牛仔裤,t恤衫,还有不少女同志不戴胸罩,穿着简便的短袖。
韩棣行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的灰蓝色中山装。
再看看舞厅里面好些年轻人穿着一条紧绷的牛仔裤,裤子把大腿包的紧紧的,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的。
附近的棉纺厂女工,穿着漂亮的红绸裙,互相怂恿下,终于走进了热闹新潮的迪斯科舞厅。
不知是谁给老板秦五出谋划策,舞厅开业之前,他联合《昆市晚报》刊登启事,为舞厅公开招募表演模特儿。
这是继上京的第一家迪斯科舞厅开业以来,新潮表演第一次落地昆市。
这项启事吸引了190个待业青年报名,秦五在这批报名者中挑选了20名年轻女孩和10名标致的男青年,组成了舞厅的模特表演队伍,每月固定工资35元,能登台特别表演的还可以获得津贴。
秦五邀请了昆市许多大大小小的老板朋友。
原定出差深圳的段绥礼,因顾虑大侄子所以把出差的日子往后推延,留在昆市,把卫生棉生产线弄起来。
当天早上,秦五听说段绥礼还在昆市忙着工厂的新生产线,特地去了工厂,盛情邀请对方晚上去太和街喝酒、观看新潮的模特表演。
段绥礼的车子在小广场路边停下,而秦五站在舞厅大门外迎接各方贵客,早就看到了段绥礼的车。
连忙小跑过去,帮忙拉开车门。
段绥礼沉静的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秦五,祝贺你的舞厅开业。”
“谢谢!谢谢!”秦五拱手,颇有江湖意味,“九爷您亲自过来给我捧场,我真是比过年还高兴一百倍。”
“开业还挺热闹。”段绥礼沉静眸光淡淡扫了一眼舞厅门口,男女青年们排队入场的盛况。
“九爷您是不晓得,为了把舞厅的生意搞起来,我可是费尽心思。”秦五恭敬的迎接段绥礼走进了人潮汹涌的热闹舞厅。
段绥礼虽是迤西第一豪门执掌者,却从不涉足酒色场所。
比他先到舞厅的小老板们,见段绥礼亲自来给秦五捧场,不由地从几圈半圆形卡座上站起,眼含期待,全都希望能与段家当家人坐一起喝喝酒。
“九爷,这边请。”秦五整个人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领着段绥礼走到舞台斜对面的半圆卡座。
段家当家人一到,周边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压迫感。
表演队登场,引起了轰动。
作为舞厅的表演队,姑娘们嘴上涂着鲜红的颜色,耳朵上戴着夸张的白色塑料圆圈耳环,头发也全都盘起来,刘海烫成了小卷发,颇有外国牛仔的风情。
舞台上的奏乐队,奏响了激情肆意的音乐。
首场迪斯科舞会在鼓乐声中准时开场,舞台下边的青年男女们,情不自禁地翩翩起舞。
随着节拍的响起,舞台上的表演队一双腿随着节拍颤动,身体腰部松弛。
“我们这个迪斯科呢比较自由奔放,可以单人跳,也可以双人跳,没有固定的形式。”秦五坐在旁边,边倒酒,嘴上给段绥礼解释。
段绥礼眉梢轻轻蹙起,睇了一眼灯红酒绿的场内,男男女女就像磕了迷幻糖果,摇摆着身体,喧闹嘈杂的环境有些难以适从。
“不过,压轴我们有一首曲子,很带劲,就是上回您带过来的那个姑娘写的曲子,我让乐队排练之后,效果非常适合我这舞厅。九爷,要不下一首就换那首曲子?”
段绥礼手上的酒杯轻顿,“我上次带来的那位姑娘写了一首曲子?”
“对,但是后面好像没写完,但是前边部分效果非常好。”秦五已经看出来了,段绥礼还不晓得这回事,他朝着站在旁边的服务员招手,跟对方交代了一番。
服务员急忙去了舞台的方向。
2分钟后,舞厅内换了一首曲子。
曲调响起的瞬间,干净明快的曲风,以及纯欧洲迪斯科的味道,顿时吸引了段绥礼的注目。
类似的迪斯科音乐,当年他在伦敦留学时曾听过。
脑中不由得狐疑,以王紫如生活在乡下的见闻,是如何写的出纯欧洲曲风的,难道以前跟着去过上京?
段烟绯早已拉着韩棣行,一手拿着北冰洋汽水,走进舞池,与众多青年一起摇摆起来。
随着外国风曲调的渐入佳境,段烟绯很是挑逗意味的耸着肩膀,与韩棣行贴身摇摆起来,这让一向没有这种经历的男子脸色微微发热。
当天晚上,距离昆市一百多公里的特种部队。
操场上的誓师大会,排练的节目也搞得相当热闹。
这批女兵当中,有几个文艺兵,有她们带头,很轻松排练了几个唱歌和跳舞的节目,获得战士们雷鸣般的掌声。
操场周围,树下,高坎上到处都是围观的小孩
家属院的军嫂们,也没别的娱乐,全都跑去远远的站在树下观看战士们表演节目。
五楼,宝儿和傅季秋急急忙忙跑回家,“妈妈,再过两个节目就到爸爸表演了哦,你真的不去看爸爸表演了么?”
小书房,王紫如靠着椅背,手里拿着一本《简爱》正在阅读。
听见两个孩子急急忙忙回到家,她缓缓别过脸颊,轻笑道:“妈妈喜欢这样待在家里看会儿书,你们去看爸爸表演吧。”
“可是,爸爸今晚正式吹奏那个曲子,还是妈妈写的,你真的想看到战士们喜欢爸爸的样子么?”宝儿走到写字台旁,软软的小手掌拉住妈妈,带着几分希冀。
“乖,你和傅季秋快下楼去看爸爸表演,妈妈已经见过啦。”
摸了摸孩子皱巴巴的小脸蛋,王紫如表示看过就没必要再去看。
傅季秋也希望婶子可以和他们一起看韩兵团表演,顿了顿,问道:“婶子,你是不是不喜欢看表演?”
“不是啊,我已经看宝儿爸爸表演过了啦。”
两个孩子带着失望,重新下楼,跑到段司令身旁,坐在小马扎上面观看表演。
这时,身为报幕员的周紫蛟走到舞台上。
“下面,有请韩兵团为我们带来一首葫芦丝演奏,曲子叫做《爱与自由》,有请。”
周紫蛟悦耳的声音报幕完毕,退到舞台边上。
底下,响起了掌声。
去年元旦晚会,韩随境表演了一首排箫《山鹰之歌》,旋律宁静、深邃、高远、让人心境明朗,惊艳全场晚会。
这次的曲子,据说是小媳妇帮他写的。
段司令坐在高凳子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搪瓷缸泡的热茶都快凉了,很是期待韩随境登台表演。
韩随境带着他的乐器葫芦丝走到台前,有人已经帮他支好了乐谱。
夜色与灯光交错中,韩随境只吹奏过一遍的曲子,像是羞涩的小姑娘缓缓走到熙熙攘攘的人前,悠扬的曲调回荡在空旷的夜空。
段司令坐在凳子上,听着听着眉峰深蹙,有一种回忆涌上心头。
而舞台上的男子,早已沉浸在自己的忘我世界,动人旋律再次响起,重回旖旎神秘的往事深处!
段司令心情越发悲伤,鼻孔瞬间一热,眼眶湿润。
他深刻感受了那种曾经握在手中,却又不曾实实在在拥有过的珍贵东西,好像已经被他弄丢了。
在众人听得着迷时,颀长身影从凳子上站起,悄然没入了黑夜。
李俊峰听得正着迷呢,忽然不经意间回头,只瞥见了司令的颀长背影,眼皮子狠狠的跳起来,吓得他喃喃自语道:“司令你老人家…,可别想不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