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我这一生都是靠自己拼出来的。
靠一把枪、一群兄弟,一双拳头从西城杀到狮城,把帝鼎夺回来,把白色海岸撑到如今的地位,甚至坐上澜渊的牌桌,与资本巨头正面掰手腕。
可我从未想过的是。
命运,其实早就在某个隐秘的角落,为我安排好了一条血的脐带。
那晚从东海旧码头回来,我独自回了澜渊的高层套间。
洗完澡,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城市夜景发呆,门铃响了。
我没叫任何人,能知道这里地址的,寥寥无几。
开门。
彭婉穿着一身灰色风衣,头发湿着,像是刚从雨中走来。
她没打伞,也没寒暄,直接走进屋里。
“秦宇,”
她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我,语气淡得像雨夜冷风。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皱了皱眉,声音冷淡。
“你什么时候学会先问别人愿不愿意?”
她回头,目光微沉。
“你就从来没想过,你是谁?”
我一愣。
她走过来,丢下一张老旧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站在一架私人飞机前,背后是几位穿着黑西装的人,孩子戴着墨镜,嘴角倔强。
我看了很久,才意识到,那是我。
我低声开口。
“你调查我?”
“不是我。”
彭婉收起照片,语气更淡了。
“是我爷爷,彭老爷子。”
“你是他派我来找的人。”
空气安静了几秒,我仿佛听见自己心跳骤停了一瞬。
“你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是谁?”
她走近一步,眼神锋利。
“你以为你一个出生西城、流落市井的野狗,真的能在几年之内从腾龙、帝鼎、甚至凯撒集团手里杀出一条路?”
“秦宇,你自己信吗?”
我拳头握紧,声音低哑。
“你别绕圈子。”
“你是彭家的血脉。”
她终究说出了那句话。
“彭家早年在西城设立过一个外围支点,作为蓬莱转运的地下基站。
那一年你出生,彭老爷子的人亲自接走你母亲,把你藏进支点附近的一户普通人家。”
“没人知道你是谁。”
“甚至你自己都不知道。”
我僵在原地,仿佛天旋地转。
“为什么?”
“因为你是彭家大房嫡长子。”
“而彭老爷子,为了保住你,不惜让你消失。”
“父母出事后,你就成了彭家唯一的正统继承人。”
我喉咙发涩,低声问。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知道?”
她抬眼看我,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知道,但我不信。”
“你配不上继承人这三个字。”
“你满手血腥,靠杀伐起家,商场手段野蛮粗暴,甚至连你身边的人,鬼哥、黑鸦、景凌,全是从黑线里走出来的。”
“你不懂蓬莱。”
“更不懂彭家。”
我看着她,眼神一点点沉下去。
“所以你出手断白色海岸,就是为了试探我?”
她冷笑。
“是为了证明我对的。”
“如果你是彭家的正统,那我彭婉,就不会承认你。”
我一步步逼近她,整个人笼罩着一股冷冽杀意。
“你从一开始就把我当成棋子。”
“现在又跑来告诉我,我该有个皇位?”
“彭婉。”
“你不配告诉我我是谁。”
“更不配,决定我是谁。”
她抬头,毫不避让地对上我的目光。
“我不需要配。”
“因为我站在原地不动,你却从地狱往上爬。”
“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我盯着她,沉声道:“你要承认与否,不重要。”
“重要的是。”
“我从来不需要谁来赐我身份。”
“我就是秦宇。”
“是这个世界该怕的那个人。”
气氛陷入冰点。
窗外的风雨更狂,玻璃震动,像是下一秒就要碎裂。
她却忽然轻笑:“你倒是和他一模一样。”
“谁?”
“彭老爷子。”
她低声道:“他年轻时比你还疯,杀伐果断,狠到连自己兄弟都敢翻脸。
你有他的狠,也有他的执拗。”
“可惜,你不愿意承认你是他的人。”
我目光不变,冷冷道:“我只认我妈一个。”
“至于姓彭……”
我低声一笑。
“那是你们的。”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向门口。
“秦宇,彭老爷子等你回家。”
“可你要记住,血,永远不会撒谎。”
门关上的一刻,我靠着墙,闭上了眼睛。
凌晨三点。
我把那张老照片拿出来,看了很久很久。
终于,轻声说出一句。
“你们谁,都别想拿一张血书,就让我认命。”
而另一边,彭婉坐在黑色车里,冷着脸拨通了一个加密电话。
“他不肯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传来一个年老低哑的声音。
“他要是不肯回来,就让他,不得不回来。”
“彭家的人,哪怕再野,也得进家门。”
彭婉轻声应了,挂断电话,望向远处的狮城夜色,眼里透着罕见的挣扎。
“秦宇……”
“你再不回来,下一次见面,可能不是我来找你。”
“而是,你母亲的墓碑。”
那一夜之后,我彻夜未眠。
彭婉的话像一把生锈的刀子,不重,却嵌进了骨头。
血的认同、命的归属,在我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未被当回事。
我一直以为,身份是用来撕掉的,是靠拳头和命换回来的,不是写在某张族谱里,被谁拿出来晃一晃,我就得点头认下。
可现在,他们偏偏用这一张底牌,打到了我眼前。
血缘、彭家、继承人……
听起来风光,可我却只觉得讽刺。
当我在西城街头啃馒头、背着死人跑单子的时候,那些所谓的“亲人”在哪?
当我血战腾龙、赌命换帝鼎、在白色海岸顶着枪口守下兄弟们的时候,那个彭家,又在哪?
现在我出人头地了,有价值了,他们倒是想起来我了。
可惜,我不是他们想要的那个继承人。
第二天早上,景凌站在我办公室门口,面色凝重。
“你确定不跟兄弟们说?”
我靠在窗边,神情平静。
“说这些做什么?姓秦的走到这一步,从没靠过他们。”
“可你不是秦宇。”
我转头看她。
“景凌,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其实不姓秦,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