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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总医院。

停车场被临时限制停车。

这家国内最一流的医院,哪怕是年节将至,人亦是最多的。

住院部后一栋相对安静的大楼病房内。

一个老人浑身插满了管子,睁开着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空气。

他头发全白,略微稀疏,但打理的很是一丝不苟。

面容瘦到皮包骨,相貌依稀可见年轻之时的端正风采。

病房静。

病房外站了家里的管家,律师,医护,其他的人。

云建斌记忆力早就很差,这一刻又清晰记起来了许多事,人。

沈微雨是他在学校就认识的女人。

对方家境也是不俗,但跟云家比起来,有天地之别。

两人都是彼此的初恋,那个年代的初恋。

断断续续的,分合聚散。

云建斌作为云家的继承人,明知找沈微雨这种妻子,家里不可能认可。甚至,会取消他继承人的身份。

他试着跟父母提过一次婚姻,试探过两人的意思。

没从父母话里听出任何余地来。

云家人。

连感情都驾驭不了,那就只做个俗人好了,不配掌控云氏。

云建斌从始至终都没敢许诺给沈微雨荣婚姻,并听父母的话,选了家境相当对云家有大助力的吕家女。

他瞒的很好。

跟妻子相敬如宾的同时,也并没有冷落沈微雨。

他警告过沈微雨,别去招惹吕锦榕。

那是他都有些忌惮的人,沈微雨绝对惹不起。

可他还是太过宠溺对方了。

沈微雨也一直对此心有芥蒂,认为明明两人先认识相爱的,却要眼睁睁看着爱人去娶别人,自己沦为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云建斌担心沈微雨犯蠢,担心对方性格,担心很多……可担心还是迅速成了现实。

有一天。

他跟吕锦榕九个月的小女儿失踪了,儿子也在同天出了严重的车祸。

主谋是家里的司机。

逃之夭夭,不见踪影。

多高明的警察,抓不到这人,就不可能破案。

云建斌心里自也是气愤难受的,他再不爱吕锦榕,相处也有了几分情意,那双儿女是他的。

他联想到沈微雨身上之时,先就打了个冷颤。

因为,吕锦榕也会联想到,因为沈微雨越来越招摇,屡次挑衅。

云建斌强忍愤怒伤心,第一时间还是给沈微雨递了消息,让她赶紧躲,有多远躲多远。

他以为随着时间一切都会慢慢的淡去,也准备拿余生好好去弥补吕锦榕,可以再要个孩子,可以把云家交给两人的孩子。

可吕锦榕在出事后,在他递信之前或许已掌握了沈微雨的动向。

半个月。

仅仅半个月。

沈微雨连同他跟她的一对双胞胎儿子全被绑架。

没有索要赎金,没有任何消息。

被绑架后,人就像是再没存在过。

云建斌找了好多好多年,去分居的吕锦榕那边吵闹过无数次,无所收获。

一场几十年的噩梦。

三个儿子,一个女儿。

迄今为止只还有一个云景安。

他对这唯一的儿子却也亲热不起来,甚至,隐隐的厌恶痛恨。

云景安是云景安,云氏是云氏。

云建斌试图想再要其他的孩子,心理上既有障碍,身体亦不觉间失去了要孩子的能力。

他知道都是吕锦榕做的。

可就像自己女儿失踪之时,没证据。

吕家也不简单。

没证据的事套在她头上,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疯子。

有脚步声。

戴着输氧面罩的云建斌转过了头。

进来的只有三个人。

吕锦榕跟云景安,还有一个让他眼神怔愣许久的女人。

她跟年轻的吕锦榕是那么像。

云建斌本能伸手摘掉氧气,嘴唇动了动。

吕锦榕冷漠:“这是我女儿,我找到她了!”

云建斌脸上有了些血色,颤着伸出了手。

周成渝认真打量着对方,没上前,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她对吕锦榕的感情至今还只是认为对方不讨厌,挺顺眼的,有亲切感。对这么个父亲,又怎会有多大的触动。

来就是看一眼。

好奇。

不会干涉云家的事,也不会多说别的。

云建斌反复观察着周成渝,沉重的内心微微松了几分。

活着就好,很好。

她活着,自己那两个失踪的儿子多半也会活着,那个快记不住的女人肯定也活着。

云建斌声音暗哑,费力:“我有话跟你说。”

吕锦榕拿出了股权转让协议:“签字摁手印后,自然跟你有话。”

云建斌挤出笑容:“没用的,遗嘱我已经让律师公证过,遗产会由他全权处理。你不用再拿她们三人威胁我了,我了解你,我只是一直抱有一丝幻想。为了这点幻想,我才愿意一退再退,把云氏暂时交给景安……”

吕锦榕冷然:“你以为律师管用!”

“律师不管用,我找的律师自然是管用的。趁我还有些清醒,咱们夫妻俩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说不定我没了遗憾,会马上通知律师取消遗嘱的效力。

我太了解你了,为了防备你,我这些年合法收养了不知多少孩子,他们有着跟景安一样的继承权。锦榕,我已经快不行了,就想听你几句实话。”

吕锦榕身侧的右手攥住,近乎刺穿掌心。

她让儿子女儿都出去,温和坐在了云建斌病床前。

“也对,夫妻一场,是要让你死不瞑目。建斌,你想听什么实话?关于沈微雨娘三个的下落,死活?其实几十年前我就有小道消息,听说是成了动物粪便!

这群绑匪实在是罪大恶极,残忍至极。你也说了夫妻一场,这消息我始终不敢告诉你,怕你受不了啊!”

云建斌眼睛骤的睁大,死死抓住了吕锦榕的手。

吕锦榕由着被他抓疼,只淡声道:“夫妻感情我幻想过,最后实在不稀罕了。我就只在意我的孩子,为此宁愿永坠地狱。至于你那些小儿科的手段,我倒要看看,你死了后,那些被收养的人,有几个敢站在我面前!”

她说话间,另一只手轻巧从云建斌枕下拿出了一支钢笔。

抽出被握住的那只手,她拿着录音笔转身:“我知道你死前还想报复我,但你这智商,可能做不到!”

门,砰的关上。

门内的云建斌坐起身,从床上摔了下来。

管子,线,扯了一地。

他往前爬着,嘶吼着。

引去了医护人员。

几分钟后,医生满脸忐忑低沉的站到了吕锦榕面前:“云,云老爷子去世了!”

吕锦榕无动于衷,转头看向身后拿着遗嘱副件的律师,主动道:“你不用跟我说遗产的事,谁想要,让他们自己去找云氏法务!”

她随之拿起了手机:“小王,你云叔去世了。为了云氏的安稳,你们作为眼下最大的股东,势必要表个态。”

“吕阿姨,节哀,我会马上召开主持董事会。让景安也节哀,云氏有我呢。”

周成渝目光微妙落在了吕锦榕身上。

吕锦榕则重重搂住了她,久久没有说话。

周成渝试着在她背上拍了拍:“有事找我,能帮我一定帮。”

“不会有事,妈找你回来是为了对得住自己,想知道你过的好。不是为了给你添堵,把你搅和进一些烂事里。人你见了,医院就别待了,过年呢,晦气。”

云景安伺机插话:“他说了什么?”

“他给你收养了不知多少有合法身份的弟弟妹妹,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是不用想了。筹钱,准备买。还是高看他了,为了云氏当年不惜放弃心爱的女人,现在为了恨我,又把遗产转手给了一群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只能说,人一老,脑子就不好使了,昏招频出!”

周成渝听的无言。

她庆幸自己被养在了周家。

不然有个这样子的父亲,这样子的家庭环境,她本来就偏激的性格不知会蔓延至何种程度。

正要告辞,云景安看向了她:“买这些人的股份肯定是贱价,我妈那边跟资委的人打过招呼,恐怕要分出去五六股。剩下的,咱俩一人一半,我这也不用准备那么多钱了。”

周成渝不为所动:“不要,合作可以,云氏我边都不想沾。”

云景安:“云氏主体都值一万八千亿,支线业务无数,你不要?”

周成渝如避蛇蝎:“别打我主意,说不要就不要!”

云景安一瞬之间就懂了她意思。

这是怕手里资本越多,自己有可能会去针对周野。

还真是够心疼的,这都能考虑着。

云景安:“不要也行,借我点钱,一时恐怕拿不出这么多现金。”

周成渝:“点金财务对你开放,我会打好招呼,走正常借贷,要利息的。这种事你得理解,就算找银行,利息也只会更高。”

“你财务的钱够不够啊?”

“郁青峰那里还有一定的额度,他欠我的人情。钱尽管用就是了,反正有云氏做抵押和背书,我也不怕你赖账。”

吕锦榕笑:“你们兄妹还在这讨价还价!”

周成渝看向云景安:“你自己留这处理吧,我先把老太太送回去,年龄大了,这都多晚了。”

云景安:“让她去你家,有你陪着我放心。”

周成渝自无不可的答应,出门扶着吕锦榕登上了厉军开近的车子。

车上,点开隐私模式。

周成渝问:“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吕锦榕目光幽远的笑了笑:“很快你就知道啦,人都死了,有些事该有个结果,有些案子也该没了悬念。我吩咐你哥了,谁要敢欺负你,让他先去跟人拼命……以后你们兄妹俩只要能互相帮助,懂得信任,妈就别无牵挂了。”

周成渝蹙眉。

总觉她话里有话。

吕锦榕双手把她手拿在了掌心:“你不会怪我把你爸给气死吧?”

周成渝:“我就只有一个爸,病床上那个连他一根头发都比不上!”

吕锦榕:“真羡慕他,也真感谢他帮我把女儿养那么好。”

周成渝又瞥了她一眼,打岔聊起了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