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祁锐看来,郭登如今的权势地位,都是来自于同瓦剌作战建立的功勋。
无论是哪方面算来,郭登都应该是坚定支持朝廷对外作战才是。
所以郭登如今透露出想要休战的想法,这是让朱祁锐感到十分不解的。
“殿下只看到了军事,却没有看到内政。”
“自今年开春以来,到处天旱不雨,中原更是几乎颗粒无收。”
“西北边境上瓦刺不时入犯,东南闽浙一带矿乱余波未平,西南云贵的苗乱也是迁延日久。”
“如今我大明朝,可是内忧外患,处处狼烟!”
郭登不是一个单纯的武人,他更是号称儒将。
虽然人在边关之地,然而郭登的目光并不只是局限于大同这一亩三分地,他更是聚焦全国之势。
朱祁锐知道郭登想要表达的意思了,他豁然起身就是对着郭登一拜。
“兵法有云: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攘外必先安内这个道理,孤也是明白的。”
“郭将军今日之良言,孤记下了!”
郭登欣慰的笑了。
“我大明和蒙古鞑子,终究还是不能共存于世。”
“末将也想学冠军侯封狼居胥,只是如今国朝的情况实在是不允许。”
“还望殿下为天下计,能够明白末将的用心良苦!”
郭登说完后便不再言语,他只是痴痴将目光遥遥的投向了北方。
霍去病第二次出塞,歼敌七万余后,在狼居胥山举行了祭天封礼,在姑衍山举行了祭地禅礼。
经此一战,匈奴被大汉军队在漠南荡涤,匈奴单于也只得逃到了漠北。
匈奴远遁后,汉朝使得其而漠南无王庭,士不敢弯弓以抱怨。
封狼居胥,那是让多少华夏武将为之梦寐以求,那是武人毕生的最高荣耀!
……
景泰元年的开局,并不是很好。
一面是北方和瓦剌的战事时停时起,一面又是东南、西南隐隐有封烟再起之势。
就连中原大地也是受到旱灾,而且波及的地域还不小。
时局艰难之下,新君朱祁钰也是每日愁眉紧锁,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任命地方官员,制定救灾之策,成了朱祁钰每日必做的功课。
好在朱祁钰对于国事上心,又有一班老成持重的良臣辅佐,总算是勉强控制住局势,没有激发大的动乱。
虽然新君励精图治,只是时局依旧艰难。
朝中稍有几分报国之心的官员,每每在谈起国势以后的时候,都无一不是摇头叹息,暗自在心中叹息时运不齐,天意弄人。
……
“他们真是欺人太甚!”
朱祁钰在看了一个臣子上书后,气愤的将手中奏章给扔到了地上。
从邺王府出身的大太监王诚和舒良在对视一眼过后,都是不知道他们主子为什么会如此大动肝火。
“陛下莫气,不过是个不开眼的臣子说了几句忤逆的话,犯不着和他们一般见识。”
王诚小心上前,一边弯腰去捡地上的奏章,一边就是说出安慰的话语来。
“朕非是那气度狭隘之君,然而这臣子却是欺君罔上之臣!”
“他们居然说是因为朕的品行有瑕,所以上天才会降下灾难!”
“他们还要朕怎么做?难不成要朕下罪己诏吗?”
朱祁钰很生气,他说话的时候不由得拉高了嗓门。
王诚在小心翼翼捡起奏章的时候,也是忍不住偷偷往上面瞄了一眼。
只是这一下,就让他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太上皇北狩,实为大明憾事。天子以孝悌忠信,当迎回太上皇车驾。”
“天降危难,实为警示之意。望陛下以骨肉亲情,不可有枉顾天理之事。”
奏章里面的话,居然说是因为朱祁钰没有把太上皇朱祁镇给迎回来,所以才会有了今日种种乱象。
在王诚看来,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是字字诛心之言!
“卢忠何在?”
朱祁钰还在生气,他更是开始传唤锦衣卫指挥使进殿,
“着锦衣卫立刻前去将那个满口违逆之言的乱臣贼子,押入昭狱严加审问!”
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朱祁钰虽然没有那么血腥,不过对于那个上奏的官员,他也没有打算惯着。
……
时值中午,文渊阁里面的几位阁臣正在会食。
正在举筷的陈循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争吵之声,这让他心中很是不满。
心中不快的陈循更是放下碗筷,再无半点食欲。
内阁大学士中,最年少的彭时已经继续回家丁忧。所以如今的资历最浅的,便是连中三元的商辂。
商辂做事素来稳妥,而且他又是陈循的学生。
在看到陈循一脸的不快后,商辂马上起身,并且对着陈循一礼。
“恩师稍坐,学生这就出去看看。”
陈循挥了挥手,同时不耐的点了点头。
“去吧!”
商辂得了陈循许可后,就起身退了出去。
过了片刻,商辂才又走了回来。
“回禀恩师,外边吵闹乃是通政司官员送来一封奏折,而侍卫以内阁会食,外人不许靠近的祖制为由阻挡,所以这才起了争执。”
陈循向来就是性子急躁,在听了商辂回答后,他更是满脸的不快。
“这通政司官员也真是的!”
“当真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连这一点规矩,都是不懂吗?”
一旁的高谷性子却是温和得多。
“芳老莫急,通政司既然是在午食之刻送来的奏折,想必应该是急事。”
高谷虽然和陈循不和,可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陈循是内阁首辅,他字“芳洲”。
高谷在虽然也是内阁次辅,不过他位在陈循之下。
所以高谷才会称呼陈循为“芳老”,以表示对他的尊敬,以表示和他的亲近。
高谷说罢过后,就转头对商辂说到。
“弘载,你去让那个通政司官员进来,也好让我们知道究竟是所为何事。”
商辂无论是科举出身,还是官场时长,他都是高谷的晚辈。
高谷没有称呼商辂为“阁老”,而是叫了他的字,本来无可厚非。
只不过高谷说话过后,商辂却是并没有动作。
陈循、高谷不和,内阁里面人人皆知。
商辂是陈循的学生,又是他恩师引荐入阁的,他自然是要以陈循为尊的。
商辂看了看依旧一脸不快陈循,只是陈循并未说话。
在陈循不表态的情况下,商辂又只得看了看另外一个内阁大佬的苗衷。
苗衷和陈循、高谷乃是同辈,只是他一向充当老好人,并不参与到陈循和高谷的内斗之中。
不沾惹是非,就是苗衷的为官处事之道。
见到商辂没有听自己的话,高谷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开始有些挂不住了。
苗衷在看到高谷神色,只是叹息一声。
“去吧,放那个通政司官员进来。”
苗衷可不想高谷当场爆发,为了内阁一团和气,苗衷只能向着商辂开口。
商辂连忙拜首走了出去,他一副如临大赦的模样。
过不多时,商辂就领着方才和侍卫争执的那个通政司的官员,一起进到了内阁之中。
通政司官员进到屋子里面后,先是向着一众阁臣一一行礼,然后才对着坐在上首的陈循道禀报。
“下官奉了我通政司左通政李公之命,特来将此奏章送到内阁。”
“李公有言,说是此奏章里面内容关系重大,一定要交到陈阁老手中,让您亲自先行过目。”
陈循一听,脸色凝重的伸出手来,从那通政司官员手中接过了奏章。
就在饭桌的边上,陈循便打开了奏章,然后就细细的看了起来。
高谷和商辂两人,他们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都是注目于陈循。
唯有一旁的苗衷,依旧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陈循在一目十行的看过了奏章后,他的脸色慢慢变得为之一沉。
“这奏章可有副本,送去兵部给到了于尚书?”
通政司官员连忙躬身回答。
“和下官一同出了通政司的同僚,也已经将副本送去了兵部。”
通政司官员又补充了一句。
“按照远近来说,只怕此刻于尚书也已经看过了奏章的内容了。”
陈循不再说话,他只是挥一挥手,让送信的通政司官员退下去。
“这是大同右参将许贵的折子,他说边关战乱频繁,军民伤亡过重。”
“现在正是初夏,也已经是过了耕种的时节。边关军民忙于备战,只怕今明两年将会青黄不接了。”
“徐贵还说,前几日有瓦剌使者三人前来言讲和之事。”
“他建议朝廷不如顺势而为,同瓦剌议和,也好让边关军民得以休养生息一段时间。”
如今的朝堂之上,已经是许久没有听到“讲和”二字。
高谷、苗衷、商辂三人,脸上都是不免露出很重的惊诧之意来。
高谷作为内阁次辅,理所应当的该他率先来发言。
沉吟片刻,高谷说到。
“这许贵在这奏章中,怎么也不说清楚瓦剌使者三人是什么来路?”
“瓦剌使者到底可不可信,咱们接下去又要去同瓦剌如何议和呢?”
还不等高谷说完,陈循顿时就冷笑起来。
“我的高阁老,如今瓦剌使者真假未明。你可倒好,便已经想着该要如何议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