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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木堡一战前后,可以说是杨俊的人生分水岭。

在此之前,他只不过是一个蒙受父辈余荫的纨绔子弟。

虽然也是如同他父亲杨洪一样从军,却是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来。

在瓦剌大举南下的时候,杨俊也迎来一生最大的污点。

正是有了杨俊从独石、马营的逃跑,瓦剌的阿剌知院部才能南下,然后才能和也先一起东西合围土木堡。

因为这事,杨俊可以说罪罪莫大焉,甚至差一点就丢了小命。

然而在土木堡大战后,杨俊也开始成长起来。

守卫宣府期间,他出力很多,成为他父亲的左膀右臂。

居庸关一战,他又领着宣府人马,南下后和罗通一起协防。

在经历数日激战过后,成功阻击了瓦剌人,也不至于让京师被合围。

而后,杨俊更是带着人马在京畿一带,歼灭瓦剌余寇,解救了不少被俘百姓。

当他父亲杨洪前往京师提督京营以后,虽然宣府总兵是杨洪副手的朱谦接任,但是杨俊其实才是宣府的主心骨。

杨俊心里觉得,自己也算是将功补过、一雪前耻了。

然而皇帝朱祁锐没有兑现承诺,没有给自己封侯。

杨俊的心中,其实也是有怨言的。

只不过他不满的京师的朱祁钰,而不是身在宣府的朱祁锐。

对于这个几次三番和自己并肩作战的王爷,杨俊还是十分佩服的。

别的不说,单是放着京师的荣华富贵不享受,而几次到战场上舍命搏杀。

就是这一条,就已经能够让身为武将的杨俊对他倍感亲近了。

看到杨俊神色沮丧,朱祁锐也是察觉了他心中的不满。

“杨参将,这是心中有一股子气,没有发泄出来啊!”

朱祁锐也没有和杨俊藏着掖着,他开门见山的直奔主题而来。

“末将说自己心中没有不满,殿下你会信吗?”

杨俊不答反问。

“杨参将可知,我大明朝还未有因杀一人,而封侯者的先例。”

“如今杨老将军已经因为军功而封侯,要是杨参将再封侯,则杨家一门两侯爷。”

“今后若是杨参将再立军功,朝廷将何以赏赐?”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门若是过于荣耀,则离取祸之日不远矣!”

朱祁锐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说辞,他只能是给杨俊说了几个浅显易懂的道理出来。

“殿下不必说了,杨俊我懂得!”

杨俊毕竟年少气盛,对于朱祁锐的话他是听进去了,只不过他还是心有不甘。

……

就在喜宁被杀后不久,于谦又授意兵部郎中王伟,设计擒杀了另一个叛臣小田儿。

至此,土木堡一战后,投降瓦剌两个罪大恶极的叛徒也都已经先后伏诛。

也先在左膀右臂全断,不禁恼羞成怒。

接下来的日子里面,也先便派遣他的几个弟弟,和瓦剌诸王一起,分头侵袭明朝边关。

从西北宁夏,到山西大同,再到京北宣府,明朝各等处边城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连番恶战之下,明朝边军也是被瓦剌杀伤颇众。

兵部尚书于谦大怒,责令各路人马抓紧训练,严防死守。

同时兵部又让巡边的石亨、杨能等军从旁配合,这才渐渐扳回局势。

……

四月初,朱祁锐带着人马巡边,再一次来到了重镇大同。

“今日这大同城内,莫不是有什么喜事发生?”

朱祁锐等人刚一进城,就不仅看到城中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连行人也都是个个脸上喜笑颜开。

正是介于这种人人兴高采烈的情形,所以朱祁锐才会有了如此一问。

“对于此事,我等不必猜疑。等到见了大同总兵郭登以后,我们一问便知。”

回答朱祁锐的,是邺王府长史何安居。

听闻朱祁锐再次巡边大同,郭登也不是不敢怠慢。

郭登带着大同城中主要的文武官员,早早的就在大同总兵府外跪迎。

“我等,拜见邺王殿下,拜见天子使节!”

一番寒暄过后,朱祁锐让众人免礼,然后他和郭登就一起携手迈进了大同总兵府的大门。

再一次见到郭登,朱祁锐觉得他明显和之前不同了。

朱祁锐前一次来到大同之日,正值瓦剌大举进犯之时,当时的郭登临危受命。

那个时候的大同,周围堡垒残破,只有以一座孤城面对着瓦剌人的狂风暴雨。

那个时候的郭登,每日愁眉紧锁,时时刻刻都在为大同防务而担心。

如今的郭登,却实给人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

朱祁锐想来,郭登如今已经坐稳了大同总兵的位置,而且还被朝廷封为伯爵。

而且郭登不但保住了大同重镇不失,还打退了瓦剌随后的几次进攻。

为了一改明军畏敌如虎的风气,郭登更是带着大军外出寻找战机。

在几次和瓦剌的野战之中,郭登也是不落下风,和瓦剌打得有来有往。

荣誉和战功,都是武人所图的,而且郭登如今也是都有了。

所以郭登才会有着满满的自信,而不是如同之前那样满面愁容。

“孤在京师的时候,皇兄就曾经说过,郭将军乃是国之大将。”

“孤看你今日神色,颇有点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啊!”

朱祁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对着陪同的郭登说到。

郭登闻言过后,也是哈哈一笑。

“殿下有所不知,我大同之军在前几日,可是又有了一次大捷。”

“瓦剌前次再犯我大同边境,末将领着麾下将士出战,一举擒获瓦剌大将行军尚书虎察。”

“而末将在俘虏敌酋以后,也是派人将其押解送往京师献俘去了。”

郭登镇守大同,不但保住了这一明军重镇,更是先后取得了几次小规模的胜利。

在土木堡一战后明军处处被动的情况,郭登凭借这几次胜利,他自然是有底气自傲的。

“哦?”

“那为何孤从宣府过来,没有遇到大同押解队伍?”

朱祁锐听闻明军获胜,也是喜不胜收。

不过对于郭登所说的话,他也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出来。

“其实这个也好解释。”

“殿下是从宣府东来,而末将担心瓦剌会派人前来解救虎察,所以非是西向走的居庸关,而是向西南走的紫荆关。”

郭登如今正是在意气风发的时候,他所说的话也是中气十足。

“孤明白了!”

“郭将军这是担心夜长梦多,所以为了保险起见而选择了最合适的路线。”

“当初太上御驾亲征准备回京的时候,众人都是苦劝他从最近的紫荆关入关。”

“然而太上皇在权阉王振的蛊惑下,不走紫荆关,而是东往宣府、居庸关,这才有了土木堡惨案的发生。”

“郭将军不愧是知兵之人,自然是不会再犯和太上皇一样的错误。”

朱祁锐这话里话外,都是赞誉郭登,而对太上皇朱祁镇的揭底。

“殿下,臣不言君之过。”

“你这样,可是让郭登我不好接话了!”

郭登突然停下了脚步,神色也慢慢有了几分严肃之意。

“好,今日孤和郭将军不谈军事,我们一起把酒言欢,谈一谈雪夜风花!”

见到郭登还是对旧主心有所虑,朱祁锐也不好坏了眼前大好的气氛。

“如此,郭登当求一醉!”

见到朱祁锐“上道”,郭登也是痛快的笑了起来。

……

朱祁锐到了大同三日过后,郭登派去押送瓦剌被俘大将虎察的队伍,就从京师回转而来。

皇帝朱祁钰大喜之下,就下令将虎察斩首示众。

朱祁钰之所以如此决绝,不单单是为了给土木堡、京师攻防两战中,阵亡的明军将士以复仇。

因为如此当众斩杀敌军大将,还可以起到鼓舞人心士气的作用。

果不其然,随着虎察的人头落地,原本还日益高涨的言和之声,再一次被压制了下去。

先是宣府擒拿住了叛国之贼的喜宁,后又有了大同俘虏瓦剌大将的虎察。

如今大明北方边关军功之盛,已经是多年未见的。

群臣不是傻子,任谁都看得出来,当今天子是挟持宣府、大同胜利之余威,用来压制朝中议和之声。

在京师臣民战意高涨的情况下,那些想要言和的臣子们,也不得从了大势所趋。

……

夜晚,朱祁锐又一次和郭登畅饮。

“如今举国上下军民抗战之情才重获高涨,正是武将用命之时。”

“不知郭将军以为,大同下一步当作何打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祁锐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他张口开始询问起了对面的郭登。

“殿下以为,我朝如今还能再战吗?”

郭登知道朱祁锐此行就是为了督促宣府、大同整军备战,他也不好再继续推脱和搪塞下去了。

“随着我宣大一线官军连番挫败敌寇,如今正是战意高涨的时候。”

“将士用命、君臣相知,当是大有所为之时!”

朱祁锐这话,明显的认为现在就是应该反击复仇,明军当以牙还牙,让瓦剌以血还血。

“末将却是和殿下想的不一样,末将认为眼下已经到了不可再战之时了!”

郭登起身,对着朱祁锐严肃一拜。

“却是为何?”

朱祁锐没有想到郭登会想着罢战,他的表情是充满了惊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