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王殿下驾到!”
群臣云集之后,终于轮到朱祁锐出场。
此刻的地砖上,已经有了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当厚重的棉靴落在积垫的雪面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来。
在空旷安静的广场上,朱祁锐的脚步声,敲击进了群臣的耳中。
朱祁锐贵为皇室成员,他本是有资格让群臣这样等候的。
只不过看了一眼他身边还带着几个人后,一些精明的臣子却是悟出了别样心思。
京师攻防一战,朱祁锐不但以监军身份上了战场,邺王府也是出人出力。
统领孙继仁,护着朱祁锐在战场上舍命搏杀。
卫士李延年,出了王府入了京营。
卫士赵荫、张平,也曾经参与夜袭敌营,解救被俘民夫一役。
虽然自朱棣以后,明朝多有对藩王约束,然而今上却是对其弟弟格外开恩。
朱祁锐不但深度参与朝廷军国大事,就连邺王府卫士们也是战后各有封赏。
靖难之役、汉王谋反的前车之鉴尤在,新君怎么可能不明白其中利害?
朱祁钰之所以这样纵容,完全就是行帝王心术,让臣子们相互制衡。
而如今朝中唯有于谦,一时风光无限、权势滔天。
所以邺王府诸人被重用,剑指何处也是一目了然!
一路走来,朱祁锐所过之处的群臣都是纷纷行礼问好,而朱祁锐也是脸带微笑的一一回礼。
这时,只听得昏暗之中,猛然传来三次沉闷森严的钟鼓齐鸣。
群臣神色为之严肃,都知道大朝会马上就要开始。
都不用纠察御史和皇城卫士催促,群臣连忙撇下话头,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钟鼓幽幽落定过后,才有导驾官和大太监们,引着年轻的皇帝入殿升座。
今日的朱祁钰身着绛纱,配绯白大带,头戴乌纱皮弁,足下白袜黑舄。
如此庄严肃穆,却是一身极其繁缛的礼服。
随后太监鸣鞭,赞官唱礼。
群臣也是在各自长官的带领引下,对着御座行三跪九叩大礼。
御座上的年轻皇帝,英姿勃发、容颜冷峻。
朔望大朝本是礼仪性质,朱祁钰自登基御极以来,一直重实轻虚。
对于这些繁文缛节,他之前并不十分在意,然而今日这般礼仪浓重,却是颇为一反常态。
群臣虽然按照礼仪参拜,然而心中也是不免多有揣测。
待到礼毕过后,一身大红蟒袍的宦官金英,手捧明黄诏书上前。
“兵部尚书于谦,总兵官武、清伯石亨,接旨!”
于谦、石亨两位重臣双双出列,对着御座叩拜。
“臣,接旨!”
金英双手展开圣旨,当众朗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敌寇入我中原,蔑视天子、荼毒百姓。幸得三军将士用命,存我华夏衣冠。”
“尚书于谦,以文御武。都督石亨,三军勇冠!”
“为酬其功,兹进封石亨为武清侯、统帅五军都督府,于谦进位少保、仍兼兵部尚书。”
金英读完诏书内容,朝堂群臣皆是静默。
石亨看了看跪在自己之前的于谦,见他并没有起身接旨,不由得连咳两声提醒。
只不过于谦却是充耳不闻,依旧伏地如同先前。
石亨一时耐不住,自己便先昂首致意。
“臣石亨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座之上的朱祁钰对着石亨点了点头,随即又将目光移到于谦身上。
“于少保,还不接旨么?”
朱祁钰可不管于谦答不答应,他改用晋赏的荣誉称呼起了于谦。
于谦却是重重叩头,依旧伏身在地。
“臣素来性情浅薄,更兼急躁。如今位列尚书,已是喜出望外。”
“如今胡虏未灭、战事未平,正是人臣效死之日,臣实不敢因微末之功,而进位三孤。”
“愿陛下怜悯,仍以臣提督军务。臣定当效死,以报国恩!”
天子降诏以荣臣下,臣子本来是该有谦让之词,这本是题中之意。
只不过于谦此时说出这些话来,却是颇为有些冰冷刺耳。
朱祁钰原本笑吟吟的脸上,神色渐渐冷了下来。
“朕以军国大事托付少保,卿自当勉励。”
“然则朕非刻薄寡恩之君,固于卿所请,朕不允也!”
于谦,还是那个铁血直臣。
“臣本一介书生,素来不知兵事。既无骑射之能,也无运筹谋略。”
“得陛下赏识,以臣为兵部尚书。天恩浩荡,臣感激涕零!”
“少保一职,国臣荣誉之重。唯有才德兼优、声望卓着之大才,方能胜任。”
“臣本是后辈末学,才学浅陋。若以臣为少保,则有害于陛下识人之明!”
于谦的身子躬得更低,他口中词汇也是越发谦卑。
年青的朱祁钰,面上阴寒气色更胜之前,可以看出他已经大为不乐。
“于卿,切不可妄自菲薄!”
“若无卿在,则大明宗庙不存。卿于社稷有存亡之功,对朕也是扶持之情。”
“不过一个区区少保,朕还嫌不够,爱卿又何足挂齿?”
“朕意已绝,卿不可再辞!”
原本群臣还认为朱祁钰和于谦,是君臣情深义重。
直到一句几乎直白的“对朕也是扶持之情”,这才让众人心中豁然开朗。
朱祁钰这话,除了是表彰京师攻防一战外,更多的是为了酬谢从龙之功。
见到于谦还是不肯领旨谢恩,群臣都是把心给提到了嗓子眼。
朱祁钰已经降下浩荡天恩,若是于谦再不接受,只怕君臣都是下不来台!
于谦嘴唇微微抖动,似乎还要坚持,不过最终还是勉强叩头。
“臣,谢主隆恩!”
朱祁钰见到自己逼迫于谦得逞,顿时心情大好。
“于少保,还不快快免礼平身!”
于谦苦笑:“谢君上!”
金英又捧着几份明黄圣旨出来,对着群臣再次诵读。
“尚书王直,五朝旧臣。其力持正议,言固守京师,可谓老成人。朕感念其功,特以其为少傅!”
“尚书胡濙,节俭宽厚,喜怒不形于色,能以身下人。土木一败,怒斥南迁,有定国之功。赐为少傅!”
“尚书陈循,土木变后居中调度,以干练称。加少保!”
王直、胡濙、陈循一起出列,跪地叩头。
“臣,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