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新平缓过劲来,不服气地上去又和赵新宇撕打起来。赵新宇把赵新平压在身下,手中的笤帚扔了,用在工地上练就的铁榔头一样的拳头往赵新平身上招呼,打得赵新平两腿乱踢,两只手在赵新宇身上乱抓,抓到哪里哪里留下道道血痕,像老娘们打架那样,打不过就抓,拼命想找到翻身的机会。两个人来了一场殊死的格斗,不把对方打服气绝不停手。
苏宁不知道该帮谁,在旁边喊:“别打了,要出人命了,再打我报警了!”
两个人一听要报警立刻停手,都瘫软在床上喘着粗气。
好久,赵新宇吼道:“说吧,你说怎么办?”
赵新平已经被打服了,只是表面维持着那份虚荣不肯服软:“怎么办?我怎么知道!苏宁,你说吧,你今后跟着谁过?”
赵新宇一听又举起拳头想揍他。赵新平抱住头说:“哎!哎!我还没说完呢!你既然回来了,你们好好过日子吧,我走。”
苏宁开口说:“你要去哪里?”
赵新宇的眼睛像淬了毒,咬牙切齿地瞪着苏宁道:“你们两个干出了这么畜牲不如的事,我只揍他没揍你是吧?”
苏宁一看赵新宇要吃人的样子吓得浑身一哆嗦:“不是,我是说嫂子带着孩子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了,大哥要去哪里找她?”
赵新宇听到这里,心中的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你们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逼得全家人没法在家里待下去。你们只顾自己,你们还是人吗?你们不想想将来怎么向孩子们交代?啊?那点事有那么重要吗?赵新平,你说吧,这件事怎么处理?是去派出所还是去村委,你今天要拿出个办法来。”
这时候,赵新平理智回来了。他们两个在一起除了被史书琴抓住了,村子里的人谁也没抓住真凭实据,闹到村委或者派出所这件事就挑明了。他真成了大家的笑柄了,他的生意没法做下去,他在村子里也没法待下去,早晚都是走,还不如现在就走,到外面去打工,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
想到这里,赵新平说:“我走,你们俩好好过吧!”
赵新平说完,找到自己的衣服穿上,默默地走了出去。
赵新平回到自己家,家里空荡荡的。以前家里孩子的哭声在这一刻变成了美妙的音乐。他多么希望女儿这时候出现在面前,甜甜地叫一声“爸爸”啊!
女儿的玩具还在,孩子的爷爷用木头给女儿做的简易木马就摆在客厅中间,儿子的奶瓶没拿走,小孩子过冬的衣服都整整齐齐地放在橱子里。天凉了,说不定哪天西北风一刮天就冷了。史书琴走的太匆忙,逃跑一样没带什么东西,她一个女人抱着一个领着一个能带什么?
赵新平突然良心发现:他都干了什么?放着自己年幼的儿女不管,干出那样的荒唐事。
媳妇走了,她肯定去了哥哥家。爸妈走了,他不知道爸妈去了哪里。他干这一出,让爸妈抬不起头来,他这是不孝啊!
赵新平浑身疼。赵新宇手下一点都没留情。现在冷静下来想,他确实该打,早早把他打醒就好了。
赵新平确实没脸在村子里待下去了。他想去找老婆孩子,可是史书琴不一定能原谅他。他收拾一下行李,这大半年来挣的钱都存在一个银行卡里,他把值钱的东西全部带上,趁着黑夜走了。村子里的人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赵新平背着行李来到县城,他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没有明确的目标。他原来在新疆打工,这个季节新疆上冻了,那里不能去了,去哪里呢?
他先去了县城的人才市场。到人才市场招聘的都是有点规模的私营企业,像他这样一没学历二没资历,甚至连个简历都没做的人根本没人问津。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赵新平先审视自己,自己除了有把子力气,唯一的技术就是会做酥饼,会包馄饨,会做川味面。人家大学毕业生讲究专业对口,他也讲究个学有专攻,他决定去餐馆应聘试试。
赵新平沿着大街寻找饭店、餐馆。每次看到一家走进去问问需不需要他这类的。人家一看,他做的这个和人家家的不对路,纷纷拒绝了他。
赵新平问遍了大饭店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大饭店用不着他这门手艺人,小饭店都是家族性的或者夫妻店不缺人手。有的饭店缺少刷碗工他还不想干。
赵新平找了两天没找到合适的工作,看来还是要去建筑工地看看,砌墙的活他不会,搬砖提泥他有的是力气,到那里试试运气。
来到建筑工地,大家都忙着,没人搭理他,他不知道该到哪里找谁去问。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工头模样的人,走过去一问,人家说:“我们这是一个国营建筑队,不随便招工。你去劳务公司问问吧。”
赵新平初来乍到,四处碰壁。他真不知道出路在哪里。
赵新平身上带的零钱花光了,他去银行取了点钱,不巧被人盯上了。
赵新平怀里揣着几百块钱继续在县城穿梭。他走到一个小胡同,前后一个人没有。这时候后面猛地窜上来一个人,一脚把他踹在地上,骑在他身上翻找刚才从银行里取的钱。
赵新平一看那人翻他的口袋,知道不好,遇到抢劫的了。他血气上涌,奋力反抗。那人是个老手,在他的脖颈上一劈,赵新平晕乎倒地。那人把他口袋里的钱全部掏走。
赵新平醒来,抢劫他的人早跑没影了。身份证和银行卡散落在地上,他庆幸这些证件没被抢走。
赵新平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回到小旅馆。他没有吃饭,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他二十二岁经人介绍认识了史书琴。那是个多么秀气内敛的女孩,羞红着一张脸低着头。现在的女孩哪个不是神采飞扬,见了生人主动问好。可是史书琴明显不和她们一样,说话慢声细语,和苏宁根本不是一类人。他当时一下子看对眼了,两个人互有好感,很快订婚,很快结婚,很快怀孕,三年抱俩娃。
他们的婚姻太顺风顺水了,没有经历任何的考验,得来太容易。他的小店生意很好,他飘了,对温柔的妻子不珍惜,苏宁进入他的视线,他感到新鲜,找那种刺激的感觉,一头扎进去,没考虑别人的感受。
赵新平现在很不好,前天被弟弟打的旧伤没好,今天被抢劫的贼人踹倒又出现新伤,后脑被打得头疼欲裂。新伤压旧伤伤痕累累,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小旅馆的老板不见赵新平的门开,到了收拾房间打扫卫生的时间。旅馆的服务员敲赵新平的房门没人应答,以为房间里没人。她找到钥匙打开房门吓了一跳,没想到赵新平在床上躺着。服务员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您能不能起来,我们应该收拾房间了。”
服务员说完没听到回应,她感觉不好,赶快去叫老板。老板怕出事情,来到房间查看,一看赵新平脸通红,他搞不清赵新平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拨打了120。不一会儿,救护车赶到,医务人员把赵新平抬上救护车驶向医院。
医院里,赵新平很快醒来。医生诊断他没有大碍,皮下软组织多处受伤,加上又气又急免疫力下降导致感冒高烧。
赵新平明白他自己的问题,爸爸狠狠地打了他一顿,赵新宇差点把他打死,抢劫的贼人一下子打在他的后脑,脑袋没出血算他的运气不错。
独自躺在医院里,他百感交集:一个大小伙子不去挣钱躺在医院里,卡上的血汗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他心里在滴血。
赵新平在医院住了三天,医院里的84味实在让他过敏,那个味道就是烧钱的味道。
赵新平也是爹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里受过这等罪。他孤独、委屈涌上心头。这个时候人特别脆弱,他多么希望自己的亲人站在自己身边,给他倒上一碗热水,给他削一个苹果。
可是,一切都是自找的。温柔贤惠的媳妇被气跑了,领着两个孩子不知道哪里去了。爸妈在家里待不下去,结伴出门。他现在是众叛亲离。
赵新平坚决要求出院。出了医院,他回到原来的小旅馆住下来,准备等身体好点再去找工作。
小旅馆的老板见赵新平实在,给他介绍了一个工作,到建筑工地当小工。
这是一个私人建筑公司。工地上塔吊不停地升降,吊起砖头和水泥。赵新平的任务就是从砖头堆上搬起砖头放到小推车上,把装满砖头的小推车推到吊车上,由吊车把砖头吊上去。
赵新平第一次干这种活。从早晨上工开始,他一刻不停的搬砖、推车。手套子磨破了,手指头累得胀疼,伸直蜷不上。两条腿酸软无力,他推着车子两腿发颤。
建楼的速度太快,砖头需要量太多,他没有闲下来休息的时间。
赵新平被多次殴打,旧伤没好又添新伤,浑身的疼痛让他推砖头使不上力气,一使用力气疼痛加剧。下午快下班时,他推着一车砖头一个软腿摔倒了,脚踝部钻心地疼,脚踝骨旋转移位。他大叫一声,工地上的安全员跑过来一看完了。安全员很有经验,一看就知道赵新平的脚踝骨折了。他赶紧拨打了120,把他紧急送往医院。
赵新平一周两次被120急救车送到医院,也是没谁了。外科大夫一看就知道这个病人脚踝骨折了。拍完片子一看,果真如此,需要马上动手术。
房地产私企老板不承认赵新平是他的员工,赵新平还没干满一天就出这么大的事故,放谁身上不烦气,给他交上五千块钱押金再也不管了。
医生告诉赵新平做了手术一动不能动,身边必须有人护理。爸妈和妻子都离家出走了,电话把他拉黑了。赵新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办法,他让医院工作人员给他请了个护工,一天一百二,吃喝还要他掏钱。
赵新平做完手术天天想哭,一个大老爷们像个娘们,被同病房的病友笑话。他们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有多苦。
在医院住了二十多天,赵新平实在不能住下去了,他卡里的钱所剩不多,再住下去恐怕得欠费,辛苦开小吃店挣的几万块钱快被他花光了。
出了医院,他在附近的药店买了付双拐,拄着双拐走向汽车站。除非死,他实在走投无路了。他心想死之前要看看自己的一双儿女。他猜想史书琴没地方可去,一定去了她大哥所在的县城。
城里,史书琴天天忙得脚不沾地,没白天没黑天地做生意,抽空还要给一岁的儿子喂奶。人很快消瘦下去,两只眼睛深陷在眼窝里,颧骨凸现出来。她回家洗洗睡觉,一觉睡到天亮,没时间扒开自己的伤口悲天悯人。
矿上,宫新月像只受惊的兔子,白天整天躲在洞里,只有晚上才敢出来找点草吃,还不敢吃窝边草。她把偷卖史书杰的房子得来的钱一大部分还给对门大妈家后,暂时敢在娘家住下去。可是她仍然惶惶不可终日。
宫新月坐在办公室里,有人来交电费,她伸出手接过钱快速开好发票递出去,眼皮不敢翻一下,恐怕有人找她聊天,有人向她要钱,害怕集资的雷爆出来。
银行的霓虹灯滚动着:“拒绝非法集资”的宣传语;窑厂早已被当作违章建筑推平。这些大爷大妈们整天排队领免费的鸡蛋,整天被人忽悠着买保健品,晚上不顾年轻人的抗议,扭动着身子跳着广场舞。他们对这些有用的信息置若罔闻。
史书杰自打和宫新月提出离婚的申请进入冷静期后,没再考虑离婚的事。尽管过了冷静期两人都不冷静,可是谁也没提办理离婚手续的事。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宫新月住娘家,史书杰晚上住城里的出租房,中午到过渡楼午休。两个人暂时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