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句话,傅若时久久没回过神。
他不得不承认,尽管在看见温礼涛遗体的那一刻起,他就预料到了此刻。
悬着的剑,终究落了下来。
“......”
他刚要想说点什么理由,温知夏又开口,“那天,徐卉去了医院。”
徐卉?傅若时眉峰一凛。
温知夏忍着心痛,接着说,“曹大姐跟我说,她走之后,爷爷的状况就不好了。”
傅若时的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所以那天,电话是她挂的,手机是她关的。
她关了手机,把手机扔在座位下,还营造出是自己不小心遗落的假象。
再往之前,爷爷那晚气色不佳,原来是被徐卉刺激的。
原来如此。
傅若时理顺了来龙去脉,心里骤然风起云涌。
徐卉这样一个举动,对于温知夏来讲,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于傅若时来讲,是骑在他的脸上捋虎须。
傅若时的眼里聚起浓浓的杀意,却又在和温知夏目光相撞的瞬间,收敛下去。
“我不想怪谁,”温知夏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倦,“我告诉你这件事是想让你知道,不要再做无意义的纠缠,我们的婚姻是个错误,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天,你家,徐家,张家王家,都会想尽办法让我们分开,你唯一的选择就是跟我分开,而你一定能找到比我更称心的代替品。”
看着她平静到毫无波澜的神情,傅若时心有不甘地说,“我可以帮你解决那些人,你要是恨徐卉,我可以曝光她代笔,让她和于倩一样,身败名裂。”
原来,他知道徐卉代笔。温知夏有些意外。
“可是没有徐卉,还有张卉王卉李卉,”她无奈一笑,“你是精致利己的傅若时,你只会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明面上得罪徐家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你不会做。”
她说的太直白,将傅若时心里的算计血淋淋地挖了出来。
傅若时有些语塞,他神情羞赧,无言以对。
“自损一千就自损一千,”片刻,他不屑地说,“大不了重头再来,我真的可以做,你怎么就不相信我?”
温知夏看着他,“但我想要的是幸福安稳的婚姻,不想过整天阿谀我诈的生活。”
“那我带你去美国。”傅若时说,“我们在那边定居。再也不回来。”
“傅若时,你不要把生意场那套画饼伎俩带到家里,为了拉拢合作,许些无法兑现的谎言。”温知夏看破又说破,“结束吧,明天一早,你带好证件,我们去民政局走个流程,然后跟我回去把你放在我家的钱拿走。我什么都不要。”
傅若时感觉自己在温知夏面前就像一张白纸,被她看的淋漓尽致,他也心里那点阴暗无处躲藏。
她早就把他看透了。
他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拿捏了她。
“温知夏,你真对我这么绝情?”
温知夏在心里苦笑。
绝情的不是她。
是傅家,是徐卉,是这个冷漠无情的权贵圈子。
即便苟延残喘留在他身边,她也没有安全感。
他随时会以各种理由将自己踢开,并找到新的代替品。
“对,”温知夏点头,“我以往总是心软,今天,我失去了我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我再也没有牵挂了,所以我想看看,绝情的感觉是不是很爽,不然为什么你们富人都这么无情呢?连一个重病都老人都要赶尽杀绝。”
傅若时呼吸滞了滞,他知道,老爷子的死,自己也难辞其咎。
然而片刻之后,他抬眸,眼里又恢复了平日的狡黠不羁。
“要不你给我生个孩子,”他凝视着她,“我帮你查杀你父母的凶手,我知道他们不是死于意外,但这件事除了傅家,没人敢追查,你可以考虑......”
啪的一声。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将他剩下的话打了回去。
“傅若时,你真是个畜生!”温知夏浑身发抖,“我看错你了!”
“在你眼里,这个世界上一切,包括尊严和亲情,都是拿来交换的筹码,对吗?”
“我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无论曾经怎样失望,都没有这一刻失望。
最终,他还是选择用这种践踏她尊严的方式,逼她留下。
也许在他们这样的权贵眼里,寻常人的骨气与尊严,不过是一枚交易的筹码。
只要需求无法满足,他们就苦苦相逼,杀人诛心。
都是一样。
傅若时摸着火辣辣的脸颊,错愕地看着温知夏。
她喜欢我?
他带着惊喜转过脸,看见的却是温知夏失望至极,深恶痛绝的眼神。
......心一落千丈。
“对。”温知夏惨笑一声,“傅若时,我喜欢过你,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你刚刚知道我名字的时候。”
“但爱会消失,会一点一点被失望消磨殆尽。”
“我对你,到此为止。”
“从现在起,我厌恶你。”
微弱的声音仿佛五雷轰顶,一道道劈向他的心间。
傅若时咚的一声撞在门上。
这些年,他揣测过,怀疑过,试探过,但他要么只敢借着酒劲问,要么用难听的话刺激她,想以此逼她说实话。
原来,自己如此卑劣。
傅若时看着温知夏沉痛又冰冷的眼神,忽然绝望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彻底无法挽回了。
从小到大,他从未有这一刻的体会。
从上学到创办卓锐,他天资聪颖,容貌俊美,一呼百应,顺风顺水。男人巴结他,女人崇拜他,就算撇开傅氏单干,也是靠着个人魅力,吸引一路追随者无数。
别说没尝过失败的滋味,连失去的滋味都没尝过。
此时此刻,傅若时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求而不得,得而复失。
什么叫尊严尽丧,为时已晚。
曾经,他以己一辈子都不会体会这些感觉。
这一刻,他体会的淋漓尽致。
原来,自己曾经伤害了她那么多。
强烈的负罪感漫上心头,似乎,已经没有脸再求她留下。
“好吧。”
终于,傅若时低头,“明天上午,我跟你去办手续。”
他深长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是无尽的疲惫。
“你什么都不要,那就不要吧。”
他终于妥协了。
此时此刻,温知夏从未觉得如此轻松,如释重负,还有一丝莫名胜利的喜悦。
十年,她十四岁认识傅若时,现在整整十年。
也算毫无保留地爱过一场了。
“明天早饭我做。”她嗯了一声,抹掉落下的泪珠对傅若时说,“还是阳春面,对吧。”
傅若时已经没有力气再回应她。
他从未觉得如此心累。
“白忙一场,”他自嘲地笑,“累死了,我睡觉去了。”
他关上门,无声地离开了房间。
一夜未眠。
次日清晨。
温知夏准时起床,按照昨天说好的,给傅若时做最后的散伙饭。
李嫂看她起这么早,眼睛也红红的,就想让她去休息。
“以后不用叫我夫人了,”温知夏一边打鸡蛋,一边对她说,“我跟若时一会就去领离婚证,我们离婚了。”
李嫂震惊地半天说不出话。
然而看温知夏这决然的神情,她想,这次是真的了。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傅若时都没起来。
这个准时精准到分秒的人,居然会睡到现在还不起?
“我去喊他,”温知夏对李嫂说,“省的他有起床气,撒您身上。”
看着温知夏圾着拖鞋离开,李嫂心里不是滋味。
以前听宋爱玲的话,她没少给温知夏使绊子。此时听说她真的要走了,恍然觉得,温知夏是她服务过的,最好的家主了。
这边,温知夏看着傅若时紧闭的书房门,不客气地敲道,“傅若时,起来吃早饭。”
“七点半了,你上班要迟到了。”
“面都坨了!”
敲了半天没人应声,温知夏懒得等,直接开门进去——
屋里烟雾缭绕,傅若时手里夹着烟,穿着单薄的衬衫,背影料峭地立在窗前。
看见她进来,傅若时眼神倏动,不经意地将手机反扣在窗台边。
“吵什么?”他侧过身,不耐烦道,“大清早的,急着投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