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傅若时第一次听见温知夏的哭声。
以往她的哭是没有声音的,她独自隐忍下所有的委屈,也不想把脆弱的一面暴露在外人面前。
他不希望她连此刻都还在故作坚强,只希望她尽情发泄......
领带也被她扯散了,纽扣也掉了,西装也被她咬破了一块......
渐渐地,温知夏哭累了。
她浑身虚脱,再也打不动了。
好像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她无力地靠在傅若时胸前,双眼空茫地看着地面。
傅若时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接着把她抱起来,抱到休息室的空床上。
“傅若时,我要跟你离婚......”
她说完这句话,就失去了意识。
看着她眼睫上晶莹的泪珠,傅若时沉默良久,最终什么也没说,轻手轻脚给她盖好了被子,离开了房间。
下午时分。
刘振带着几个傅氏和卓锐的员工,浩浩荡荡,一起来医院给温礼涛办理后事。
傅若时在单人间陪着昏睡的温知夏,几个傅氏的保镖在对面看顾温礼涛的遗体。
中午吴主任他们来关照过温知夏,她最近严重缺乏睡眠,加上贫血和胃病,给她输液之后,又给她提了一个礼拜的休假。
“傅总。”刘振敲了敲门。
傅若时回过头,神情略显疲惫。
“这两位是民政的理事,专门来负责老人家的后事的。”刘振介绍着身边两个穿黑西装的人。
傅若时站起来,礼貌地跟两人握了握手。
“夫人没事吧?”刘振担忧地说,“老人去世突然,夫人一时间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傅若时点点头,“我守着他,你们去办理相关手续吧,等她醒了,我跟你们联系。”
傍晚,夕阳斜沉。
温知夏流着眼泪,从惆怅的梦里醒来。
她做了个梦,梦见回到了小时候。
爷爷带她去游乐场玩,给她买冰淇淋,偷偷往她口袋里塞零花钱。
梦里的爷爷又变回了年轻的样子,他健步如飞,身强体壮,一点没有重病的样子。
温知夏很高兴,她一路追着爷爷,想跟爷爷回家。
爷爷却蹲下来,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微笑着开口说,“爷爷要先去别的地方了,你要开开心心的,不要哭,要把日子过的漂漂亮亮的。”
她这才哭着从梦里醒来。
脸上痒痒的,睁开眼,看见傅若时正在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擦眼泪。
枕头和被子上都是她的眼泪,傅若时有些局促地给她拿过纸巾,“我弄醒你了?你再睡一会?”
他此刻的眼神好像犯了错的小孩子,紧张地等着被家长责备。
温知夏接过他手里的纸巾,把脸擦干。
“扶我一下,”她有气无力地伸出手,“我再去看看爷爷。”
傅若时二话不说抱起她,抱到爷爷病房门口,轻轻把她放下。
温知夏走进病房,对几个看护的人点头道谢,最后跪在床边,抱了抱温礼涛的遗体。
“爷爷,我会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我不哭了,你一直跟我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爷爷,我爱你。”
傅若时内心沉重地在外面安静地等待着。
没有人敢打破这一刻的沉寂。
此刻的走廊鸦雀无声。
三天后。
温礼涛的葬礼在殡仪馆举行。
有傅若时从旁筹备,葬礼办的十分体面,来者大部分都是他生前的学生,另外还有温知夏的一些同事和朋友。
卓锐也派了人来,温知夏怕多生事端,没有同意傅若时请傅氏的人来。
在葬礼上,哭的最大声的是孟佳,整个现场就她最吵,可老爷子去世那两天,她还在海边拍旅游vlog。
温旭也假模假样哭了两嗓子,哭完问温知夏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傅给你的一百万放在哪。
后来刘特助经过温知夏的批准,把孟佳和温旭请出了葬礼。
温礼涛之前就立了遗嘱,他名下所有财产和房子,全部给温知夏。
走完流程,一直到中午。
整个过程里,温知夏没跟傅若时说一句话,也没有痛哭失声,她始终保持稳定的情绪,接待着远道而来的吊唁亲友。
傅若时看的心疼。
她什么都一个人扛。
“我送你回去睡一会?”看她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傅若时提议,“火化我让刘振他们在这等就行了,你再熬下去,把胃病又熬出来了。”
温知夏看了看他,没有立马否决。
他这两天一直跑前跑后,为温礼涛的事情连公司都没去了,可以说是仁至义尽。
对爷爷来讲,他这最后一程也确实走的体体面面,风风光光。
“你没有做错什么,”温知夏对傅若时说,“不用老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
傅若时觉得自己有责任。
一是那晚跟温礼涛说话重了些,二是在老人家抢救的时候,还在云淡风轻地跟别人兜风。
看他无言以对的样子,温知夏又忍不住安慰他,“好啦,别这样。”
“这几天谢谢你。”
“一会跟我回趟家,我把钱给你结一下。”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要跟自己算都这么清楚?
傅若时犹豫再三,终究是忍住了拒绝的冲动。
“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火化之后,一行人将温礼涛的骨灰带回家,安置下葬。
一直忙到深夜。
傅若时开车载温知夏从老家回到市区。
她累极了,一上车就睡死过去,安静的像只小猫。
傅若时没经过她同意,就把车开回了山庄,没回她的小出租屋。
他一路把她抱到卧室,温知夏很乖地蜷缩在他怀里,难得地睡的很安稳。
傅若时帮她脱了外套,把她放到被子里,接着自己去浴室洗了个澡,冲刷着最近的疲惫。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温知夏醒了。
她赤着脚,站在窗边,黑发被风吹动,好像生无可恋。
傅若时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把温知夏抱回床上。
“使不得使不得!”他放下她,又去关窗户,紧张的神色无法伪装,“温知夏,我这是三楼,你跳下去顶多摔个半身不遂。”
这么被他按在被子里,温知夏难得没有挣扎。
当然,她也没力气挣扎了。
“谁说我要跳,”温知夏淡淡地偏过头,“我有点闷,想透透气而已。”
“我陪你去?”
温知夏摇摇头,她安静地坐了一会,目光平静地看着窗外,神色里看不出悲喜。
少顷。
她终于开口:“傅若时,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