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个人,尤其是帝王爱人,从来都是炽热而霸道,弘历见墨兰委屈巴巴又一副被吓坏模样,着实可怜又可爱,他好好宽慰一番以后,流水一样的御赐之物便抬进了承乾宫。
白蕊姬这回不仅得不了好,还吃了挂落,颜面尽失地回到永和宫,偏生永和宫与承乾宫靠在一块,每每听到承乾宫进赏,她的心便如同刀搅一般,
她轻抚肚子,想像她的孩儿出生以后,该会有多活泼伶俐,扬起一抹笑容的时候扯动脸上伤口,疼得她下意识捂住脸,皱起眉头。
俗云给白蕊姬倒了一杯温水,说:“主儿,眼下还是诞下阿哥更要紧,不必为了一口气争一时长短。”
“你懂什么?这后宫之后这么多女人,唯有我,一次便怀上了孩子,这一胎可是贵子!皇上重视非常,待孩子出生,来日谁还会小瞧了他去?还有谁会看不起我这个阿哥的生母?俗云,人生在世,人活一口气,佛挣一炷香,哪能不争不抢等着天上掉馅饼呢?”
“可是,主儿,眼下六宫侧目,若咱们不低调些,恐怕...”
“有皇上、太后护着,那些个女人还敢上门撕了我不成?别一天天怕这怕那的。”
“......是。”
半月以后,嘉贵人与纯嫔结伴到永和宫探望白蕊姬,言谈之间提及鱼虾能使孩子聪明,白蕊姬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像着魔似的。
承乾宫内,墨兰闻着隔着宫墙飘过来的腥味,恶心地让她捂住胸口吐个昏天暗地。
“什么味这么腥?”
云栽连忙走过来,拿开墨兰手里的书,轻拍她的后背顺顺气,解释说:“听说玫常在这一胎怀相不好,不知从哪儿听来说吃鱼虾能让人聪明,便一天天都吃着呢。”
“一日不落下?”
“是的。”
“倒是个有毅力的。”墨兰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承乾宫是姑母从前的住处,最是清雅,只是如今被这鱼虾腥味浸泡,着实是失了雅致,还不如翊坤宫宽敞华丽。”
“主儿的意思是?”
“搬家!本宫瞧着,这白蕊姬就不是个有福的,而且现如今皇后在西六宫居住,本宫住在东六宫里,请安还得绕一大圈,还不如自请到翊坤宫去,也好趁机避开这个是非之地。”
云栽附和道:“是,主儿聪慧。”
“看着吧,白蕊姬这一胎,难了...”
墨兰说着,便闭上眼睛小憩,心想着该如何跟弘历开口要求搬家。
至于这承乾宫来日谁入住,她管不着了,即便姑母知道,恐怕也不会责怪于她的,人在,承乾宫才实至名归,若是卷入是非之中,倒不得清净了。
是夜,弘历到承乾宫中用膳,见墨兰带着永瑚两个坐在庭院中赏花、赏月,也跟着坐在庭院之中。
“暮春时节,这天还凉着,怎么这么好雅兴出来赏月?”
弘历趁墨兰行礼还没蹲下身去,便笑着握住她的小手,一家人温馨地赏起月来。这时候,小小的永瑚起身抱住弘历的大腿,说:“皇阿玛,我能跟额娘不住这儿吗?”
“为什么?”
“臭。”
永瑚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说,墨兰讪讪一笑,说:“近来,也不知怎的,永和宫里老是飘来鱼腥味,墨儿受得住,永瑚闻着下学以后,越发不喜欢早早回来这儿了。”
弘历捏了捏永瑚的小脸蛋,说:“永和宫...玫常在提过一嘴,说多吃鱼虾能使孩子聪明些,墨儿,委屈你了。”
墨兰摇摇头,大度地说:“墨儿本该体谅玫常在有孕辛苦,可是大人能体谅,小孩子是难以忍受的,这几日,永瑚遭罪了,只是墨儿也不能不体谅玫常在的一腔慈母之心,总不能让她别吃了。这就为难了。只能到庭院里避一避吧。”
弘历大手一挥,就没有让心爱女人委屈的道理:“搬家吧,承乾宫本来就不宽敞,现在只有你跟永瑚都这般拥挤,来日给永瑚添了弟弟、妹妹,就更挤了。”
墨兰迟疑了,她看向弘历:“这...”
“怎么,不想搬?”
墨兰面露为难,说:“这东六宫无论搬去哪儿,都有味儿,瞎折腾了,若是搬去西六宫......”
“西六宫还有储秀宫、翊坤宫、永寿宫可以居住,翊坤宫从前是先帝华妃的住处,最是华丽宽敞,是东西六宫中数得上的宫殿,而储秀宫靠近御花园,你喜欢赏花、赏月,晚上消食的时候,就可以带着永瑚去散散步。”
“先帝华妃?”
“嗯,先帝的敦肃皇贵妃。”
墨兰抱住弘历的手臂,低下头去静静思考,最后决定要住到翊坤宫去。至于承乾宫,闭宫吧。
“好了,看你如此纠结,就翊坤宫吧!”
墨兰听着弘历一锤定音,她嗫嗫说:“那好吧。”
“得了便宜还卖乖,也就你这样了。”
弘历说着,便拉着墨兰与永瑚进殿内,他如何不知,墨兰就是等着他开口呢?可是鱼腥味飘来确实让人不适,白蕊姬要吃鱼,距离生产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墨儿心善不愿阻止,想要搬家,他如何不成全呢。
当下,弘历便吩咐人重新翻新翊坤宫,不仅用花椒和墙,还给翊坤宫增添了不少御赐之物,从摆件到桌椅,一件一件地添置,越发富丽堂皇。
请安的时候,众人对墨兰突然迁宫的事情感到好奇不已,嘉贵人直爽地问了出来。
“贵妃娘娘,大家都很好奇,为什么您突然从承乾宫迁到翊坤宫去呢。”
墨兰放下茶盏,用帕子抿了抿嘴角,气定神闲地说:“自然是为了与皇后娘娘更亲近,承乾宫是好,可是与长春宫隔了那么大的坤宁宫、交泰殿,
如何能被皇后娘娘更好地庇护呢,这不,趁着玫常在有孕,皇上心情舒畅,本宫向皇上提议迁宫,皇上欣然应允。”
如懿看了一眼被滋润的很好,容光焕发的墨兰,冷冷地说:“嫔妾还以为以贵妃娘娘诸多手段,不必借玫常在的东风呢。”
墨兰看了一眼如懿,又看了颇为自得的白蕊姬一眼,见白蕊姬慈爱地轻抚肚子,便说:“玫常在肚里可是皇上登基以后得第一个孩子,可是贵子,得皇上重视,本宫怎么能不借一借玫常在的光呢?”
“臣妾的孩子,自然是得皇上重视 。”玫常在听得墨兰如此说,心里早就飘起来,她又说,“说来,臣妾不过承宠区区时日,这就有了,可有些人啊,承宠多年都不曾有,可见这有福之人就是不一样呢。”
说的时候,白蕊姬还特地看向曦月,气得曦月心肝直跳,曦月指着白蕊姬,颤抖着手指,半晌说不出话来,只狠狠地刮了她一眼。
曦月想了良久,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来,她说:“是呀, 若是生个如同和敬公主一般熨帖的孩儿,倒是能时时刻刻暖着玫常在呢,能让龙胎待在你肚子里,可不就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好福气!”
墨兰诧异地看了一眼曦月,果然是笨蛋美人,即便是诅咒,也只肯诅咒白蕊姬生个女儿,真是可爱,其实曦月这么多年没有身孕,未尝没有太后指使齐汝的缘故,当然,曦月自身体寒也是很大一部分原因。
若是曦月能有个孩子,会不会是大可爱带着小可爱呢?
不过,这些也不过是她想想而已,真让她帮忙,她也不会这么好心去帮忙,不出手就不错了。
白蕊姬气急败坏,她咬牙切齿地看向曦月:“你!”
只是,任凭白蕊姬如何装柔弱,太医的话都在众人心里留下了痕迹,白蕊姬可是个身体健壮的女人,装晕也行不通了。
“好了,都是后宫姐妹,何必跟乌眼鸡似的争执?”
琅嬅看向墨兰,又说:“贵妃,你协理六宫事务,有协理六宫之权,如今天越发热了,玫答应处的份额要酌情增加。”
“是,臣妾想着,玫常在的位份到底是低了些,怀着身孕也是辛苦,不如按照贵人的份例给她分发?”
琅嬅点点头:“也好。”
若是生下公主,一个贵人位份是跑不了的,若是诞下阿哥,到时候嫔位也不是不可能。若是白蕊姬能封嫔,恐怕也顶天了吧。
数月以后,白蕊姬的身体出现了症状,太医诊治说是孕妇体热,可墨兰瞧着不太像,白蕊姬的嘴角上火冒泡竟消不下去,这火气竟这般大。
有古怪。
好在她早早搬离了承乾宫,如今也不必难受得强忍鱼腥味,至于协理六宫,也不过是弘历为了给她方便,给她一些权利而已,
她也只负责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有弘历拨来的嬷嬷顶在前头,即便有人要陷害她,也是不能够的。
翊坤宫里,院墙壁四处都被新栽种了些桃树、梨树,待过个几年,又是欣欣向荣。
“亏了亏了!要是把承乾宫的梨花树移植过来,就好了!”
墨兰坐在庭院的回廊里感受着冰盆的凉意,一边吃着洗干净的水果,一边抱怨,云栽在旁边伺候。
“哪能啊,那梨花树根枝繁茂,若是移栽,少不得要砍断多少树根,到时候移栽过来,水土不服,倒是不美了。”
“说得也是。”墨兰点点头,又说,“玫常在那里怎么样了?”
“已经在频繁请太医,只是太医来了也只说是上火,并未说出其他。”
墨兰点点头,拿起书看了起来,又说:“约束好咱们的人,玫常在这一胎有古怪,咱们宫里谁也不能沾上一丁点!”
“是。”
时间如同流星赶月,乾隆二年很快便要过去,腊月的时候,玫常在早产了,半夜时分,生下了一个死去的男胎。
墨兰知道以后,静静地抄了一遍往生经,让云栽拿去安华寺烧了。
“若是玫常在知道这一胎生不下来,会不会就不这么张扬跋扈,到处顶撞呢?”
也就是如今的曦月是个笨蛋美人,换作先帝时候的华妃,呵,高低得来个一丈红。
墨兰想了想,还是得去做个好人,去宽慰一二,顺便探一探白蕊姬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永和宫里,玫常在颓废地坐在床上不修边幅,她呆呆地看向来人,是从不曾亲自来永和宫探望的贵妃!
“贵妃娘娘贵脚临贱地,来臣妾这小小的永和宫做什么?”
“来探望你呀。”
“多谢贵妃娘娘好意,只是,贵妃娘娘来,不仅仅是探望吧?”
“本宫若是要对付你,需要在此时此刻么?”
“是呀,臣妾人微言轻,不过是个小小的不上牌面的常在,哪能劳动贵妃大驾?所以,贵妃娘娘来,是为什么?!”
“本宫很好奇,不过一个常在,竟依杖对高位嫔妃出言不逊,所以,来看看落入困境的玫常在,背后究竟有何方高人,又有何对策能够重整旗鼓。”
“臣妾哪还有什么对策?臣妾的孩子没有了,臣妾连看孩子最后一眼都不能够!如何还有心情想别的?!”
“既然不肯承认,那就算了,姑且算本宫看错你了。”
说着,墨兰便转身离开,其实她今日来,不过是为了痛打落水狗一番而已,不为帮助,也不为奚落,只要看看这落魄的白蕊姬,
白蕊姬身后,一定有人!
“等等。”
墨兰回过头来:“肯说了么?”
“不!臣妾绝不可能出卖身后之人,否则,一个背主的女人,是不会有活路的。”
这就是认了背后有主了!其实,她已经大概猜到了些许。
“那么,你想做什么?”
白蕊姬心中的希望已然破灭,她眼神空洞,不知所措:“臣妾……”
墨兰见此,转身离开,连害了孩子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不过一个蠢女人罢了。
不过数日,白蕊姬诞下怪胎的消息便不翼而飞,越传越烈,传到墨兰耳中的时候,已然成了白蕊姬生下惊天恶魔,弘历赶紧让人彻查其中消息源头,这一查便查到了娴嫔身上。
养心殿内,弘历撑着桌面,满眼通红地看着桌面的“戒急用忍”,心中怒意迸发,显然气的不轻,他在空荡荡的养心殿里,喃喃自语。
“如懿,朕如此信你,为何你竟屡屡背叛朕?!”
若让世人知道,大清的皇帝竟有一个怪胎儿子,轻则成了传言他私德有亏,重则动摇江山社稷,如懿她难道不知道么?!
墨兰琢磨着该是适当的时候,便带着云载带着汤汤水水来养心殿送温暖。
皇后占据着弘历对正妻的尊重,她占据着弘历的爱,只是这爱随时可变,今日是她,明日是别人,
所以,她要在一日复一日的加深中,成为弘历心里的独一无二。
“弘历哥哥这是怎么了?王钦呢这奴才不在弘历哥哥身边伺候,躲懒去了?”
墨兰把食盒放在桌面,轻轻握住弘历的手,待他脸色缓和些,才打趣说。
“王钦啊,办事不力,打了他三十大板,让他面壁思过去了。”
“办事不力,是该打!”
“天那么冷,你来做什么?”
“来送温暖呀。”
“我看,是来蹭吃蹭喝的吧。”弘历说着,便放下笔,牵着墨兰的手走到暖炕边上坐下。
“弘历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弘历看着墨兰娇嫩的脸蛋上那灿若骄阳的微笑,心里的怨气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至于如懿,他早就不该抱有期望。
“来人。”
来的是尽忠,弘历看了一眼尽忠,说:“去告诉皇后,让她立刻平复流言,今晚之前,若还有流言,朕拿她是问。”
“是。”
尽忠飞快看了墨兰一眼,便赶紧退了出去。不管盛传娴嫔有多得宠,他只知道,贵妃娘娘的恩宠长盛不衰,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