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是下令撤退,不是溃败,有些慌乱,但还能维持勉强的秩序,不至于崩溃。
北城失去了抵抗的力量,随着明军的撤退,很快便彻底陷落敌手,只留下遍地的尸首、残旗与无尽的悲凉。
然而坏消息还不止这些,贺世贤和尤世功刚下城墙没多久,贺凛风就浑身是血的跑了过来。
西城那边也是噩耗传来,尽管明军拼死抵抗,西城还是在潮水般的后金攻势下失守。铁岭城四处火光冲天,破败之局已然注定,城墙上的大明军旗在硝烟中无力地飘荡着,似是在诉说着这座城池的哀伤。
贺凛风和尤世功一样,来来汇报之前已经在西城的主要干道上布置了兵马防御,想来应该能暂时阻挡住女真人进攻的步伐。
一番激战下来,北城,东城,西城未能及时撤下来的明军除少量选择战死外,绝大部分都投了降,如今贺世贤手上能动用的兵马已经不到万人了。
而且随着城墙失守剩下的人士气已经全无,慌乱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东西城战死了不少千户,他们剩余的兵马重新布置了一下,但是士气低落,不少人不听指挥,私自逃跑,铁岭城现在这个情况守不住了。”
贺世贤现在也是一阵头疼,不到一天的时间,防线就全面溃败,此刻,他都有些怀疑自己,不过这还真怪不得他,毕竟没有士气的军队,人再多也没有用。
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他们现在除了突围,就只剩下战死这两个选择了。
此刻的贺世贤满脸黑灰,战袍染血,手中长刀也砍出了数个缺口,他双眼通红,在各街道中来回奔走督战。尤世功亦是一脸凝重。
“世功!这般下去,铁岭城撑不了多久,咱得拿个主意,是死守到底,还是寻机突围?”贺世贤喘着粗气,大声朝尤世功喊道。
虽然之前他说过与铁岭城共存亡的话,但真到了生死一线,他还是有些动摇,毕竟他是从底层杀上来的,知道活着比名声重要,只有活着才有未来。
要是铁岭城未破,他倒是也不介意死守,可是现在城墙没了,他们这些人绝没有守住的可能,已然是绝望的处境,还不如给自己寻一条退路。
尤世功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热血,回道:“贺兄,咱们若是此时弃城,这辽东之地往后还怎么守?朝廷的脸面往哪儿搁?我意当与城共存亡!”
尤世功和贺世贤的基础不一样,他是读着圣贤书上来,更看重名声,有那么一丝文人傲骨,不怕死。
其实贺世贤也不怕死,但是死在这里太冤了,没有任何价值,他辛辛苦苦十几年,一次次死里逃生,可不想这么轻易就把命搭进去。
这世道可没人愿意死,他的想法也可以理解。
贺世贤望着所剩无几的明军甲士,咬牙道:“守?拿什么守!援军不见踪影,城中兵力、粮草渐竭,再拖下去,兄弟们都得白白送命。”
“我是说过死守铁岭城,但是前提要守得住啊!兄弟们都是爹生娘养的,能活一个是一个,我贺世贤不会投降,但也绝对不会白白送死。”
“总兵. . . . . .今日若弃城突围,我等有何颜面去见圣上,有何颜面面对这城中万千黎民百姓!”
贺世贤被气得满脸涨红,在原地来回踱步:“尤世功,你这是迂腐!莫要拿那些大道理压我,如今之际,灵活应变才能保大明元气,一味死守,只会断送一切!”
见两人正争执不下,贺凛风疾步赶来,“扑通”一声跪下,“总兵,不能再犹豫了!此刻不走,便没机会了,沈阳不能没了您二位,求您二位先行突围,就让我率军殿后,也算报将军平日大恩!”
尤世功见状也是环顾四周,周围士兵们眼中满是疲惫与对生的渴望,那一双双望向他的眼睛仿佛在哀求。
他心中一痛,知道贺世贤说的没错,现实残酷,最终只能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死守确无意义,都听从并吩咐吧!”
“好,传令下去,准备从南城突围!”
“是。”
贺凛风站起身,决绝道:“将军放心,我定拼死拖住女真人,为您二位争取时间!”说罢,转身冲向城头最险处,振臂高呼:“兄弟们,随我杀啊!”
根本没有给贺世贤说话的机会,也幸好没有给机会,不然贺世贤还得再打打感情牌,贺凛风是他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看着贺凛风的背影,贺世贤没有一丝犹豫,立马带领主力部队,向着南城门突进,现在南城还未失守,不管是女真人在那里设伏,还是什么?
想要冲出去那里就是唯一的生机。
“追随将旗,快,都跟上。”听到喊声的甲士蜂拥而至,人数越汇越多。
“打开城门,兄弟们随我冲出去。”
一时间,南城城门缓缓打开,贺世贤与尤世功带着主力部队,在血与火中向着城外冲去,身后是贺凛风率领的敢死之士,用身躯筑起一道血肉防线,与汹涌而来的女真人厮杀在一起,喊杀声、嘶吼声交织,久久不散. . . . . .。
烽火蔽日,铁岭城已被硝烟与喊杀声吞噬。南城处,贺世贤与尤世功回首望去,只见城中火光冲天,昔日的辽东大城,如今只剩断壁残垣了。
他们刚冲出南城门,便有不少女真甲士在这里等着他们,显然是已经预料到他们要突围而出了,看来是不好走了。
他们早已列阵以待,层层叠叠的盾牌与长矛,寒光闪烁,似一道死亡之幕,等着明军来撞。
此刻要是普通人或许就认命了,选择投降起码能保全身家性命,但贺世贤从来都不是普通人,一旦投降,他在明军这边打拼了几十年的身份、地位就全没了,这是他不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