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鹤星安还蓄着长发,总是喜欢扎着高高的马尾,对今天扎的马尾满意时,会习惯性晃脑袋,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漂亮的马尾。
带着小孩独有的臭屁和傲娇,总归是开心的。
等确定了墙外没人,又回头朝他催促道:“阿洄,快点啊!”
如缎的乌发高高扬起,甩着让人愉悦的弧度,眉眼间全是笑意。
朝着他伸出的那只手纤长又漂亮,像是细细雕琢的白玉,连指甲盖都修剪得格外圆润,薄薄的皮肉勾勒出手骨的形状,完美到精致无缺。
这时候,从花园那头传来女管家气急败坏的声音,那只手就会直接将他拽上去,
他翻出墙外,在墙外又朝着他伸出手。
“阿洄快点,等会赶不上新的全息游戏发布会了,”
“现场可是有好几十个体验名额,我一定要做首批玩家,这个游戏我可期待好久了。”
说这话时,他挥了挥手,满是志在必得,骄傲得不可一世。
“阿洄。”
“嗯?”
莹白的指尖落在面颊,“我们要去哪里?”
沈初洄回神,攥住鹤星安的手腕,没有错过他眼中的一抹惊愕,
“安安真狡猾啊……”
脸颊凑近些许,在温暖的掌心蹭了蹭。
鹤星安冷漠脸抽回手。
“彼此彼此。”
他还是没套出话。
沈初洄微微凑近,“安安何必着急呢?反正我总归不会害你的。”
鹤星安盯着他良久,忽然嗤了一声。
是啊,你不会害我。
可从没有说过不会害自己。
沈初洄将脑袋压得更低,做尽了卑微姿态。
他想要从这张他无比熟悉的脸上看出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
磨练了这些年,沈初洄这表情管理是越来越好了。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好像变了很多。
纤长的手指摸索着抚上疏朗的眉眼,沈初洄垂眸,在他面前垂首,任由鹤星安一遍遍抚摸着他的脸庞。
“阿洄?”
如冰似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微凉的指尖落在睫羽,引得一阵轻颤,像是即将振翅高飞的蝴蝶,可睫羽同时投下一片阴影,张牙舞爪交错着,编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阴暗两面,作茧自缚。
“辛苦了。“
他好像透过一角,窥见了那些年沈初洄的无奈挣扎。
从他回来,这个人一直把他看得很紧。
好像生怕他会跑了。
这次出来,跟了一整支护卫的舰队,不是在害怕袭击,而是在防他。
青年闻言猛然抬头,正对上鹤星安的端详。
一片雾蓝的星海中,他看到心疼。
只一句,沈初洄却好像感觉一切都有了回应。
眼眶莫名酸涩,他偏过脑袋,嘴硬道:“星安别想再问什么了。”
反正他什么也不会说。
一双手却将他的脸掰回去,鹤星安俯身在光洁的额头上落了一吻,在沈初洄愕然的目光中,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阿洄乖啊。”
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那是太阳在哭泣。
也是沈初洄在哭泣。
鹤星安有些好笑。
看着沈初洄手忙脚乱擦眼泪。
明明针锋相对时,沈初洄惯会利用自己的眼泪。
装乖,扮可怜都是信手拈来。
他一向是知道怎么博取他的同情。
正如他们第一次见面。
沈初洄也是这样,盈着怯怯的泪,白皙的脸蛋无辜又可爱,被斗兽场的管事推着走,即将供那些贵族取乐。
他也是这样盯着他,无辜的眼睛眨呀眨,抿着唇,眼泪无声就落了下来,却还要装作坚强,偏头擦眼泪。
明明已经有了更先进的手段来限制他们的行动,却依旧戴着镣铐。
金铁相击的声音作响,像是一记沉重的锤敲在鹤星安心上。
他们没有未来。
他们会死在黑暗。
就像是这座斗兽场,在宣扬人权的帝国,却堂而皇之建在最繁华的地段。
这些人明明和奴隶没什么两样,对外却是这座金笼中的被雇佣者。
帝国鼓励劳动,鼓励人权,鼓励大家用自己的双手获得金钱。
可又默然允许这种地方的存在。
那是鹤星安第一次对自己的生存环境产生反思。
他不是傻子。
比起那些虚以委蛇的贵族,尚且稚嫩的沈初洄实在太刻意了。
可他还是买下,不,更官方的说法应该是替他付了违约金,将他的雇佣合同转移了。
他还记得看到那份合同上十年雇佣期限时的愤怒,还有那一系列看似合理,实则流氓的条款。
一条又一条,将人束缚到死。
他后来无数次庆幸,庆幸着他救了沈初洄。
可现在……
沈初洄却不愿意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明明可以像之前许多次那样,博取他的同情。
反正他总是狠不下心的。
不知道在倔强什么。
鹤星安叹了口气,抬手抱紧他。
“阿洄。”
“对不起啊。”
原谅他的自作主张。
原谅他的自以为是。
以为做出了最好的选择,到如今,他也不知道到底对不对了。
沈初洄回抱住他,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声音闷闷,“你永远不用说对不起。”
爱让高傲者低头。
可他只想鹤星安永远高昂着头。
永远目无下尘。
永远不可一世。
他因这人的良善而获救,却不想这人将良善给予他人。
生长在肥沃泥土里的玫瑰花,虽然带刺,却不够狠。
只要避开他的刺,轻易就能看到娇嫩的花瓣。
谁都可以伤害他。
所以……他要保护好星安啊。
小玫瑰就要永远美丽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