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腾一番后,贺朝露终于安静了。
她刚刚彻底失控了,直到淮左那句话,她才安静下来。
三人坐在门口,生怕意外发生。
可最让人无奈地是,自从事情发生到现在,蒋明镜的家人始终没有现身。
直到下午,他的爷爷蒋老爷子才率领了一众人等姗姗来迟。
轮椅推到了三人面前,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对着贺朝露说的:“你就是害得我孙子出事的扫把星?”
贺朝露反唇笑道:“您就是那个几次三番不顾自己的孙子死活的爷爷?”
蒋老爷子往地上砸了下拐杖,怒斥道:“放肆!果真是小门小户出身的扫把星,真没有家教。”
淮左在一旁解释道:“蒋爷爷,您不知道这次的事情,明明是孙笑珊和蒋家良合谋做的,那两个杀人的绑匪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一问便知。”
蒋老爷子缓缓抬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淮左,缓缓道:“淮左,你也被这个女人勾得没脑子了吗?蒋家良是他的父亲,虎毒不食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蒋老爷子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指着贺朝露,怒斥道:“要不是为了救这个扫把星,明镜怎么会出事,如果他死了,你就给他陪葬!”
说完便咳嗽了起来,身后一位推着轮椅穿着艳丽时髦的中年女性,抚了抚蒋爱国的背,轻声安慰道:“父亲别生气,和这种没人教的小畜生有什么好生气的!明镜不还在抢救嘛,还有希望的。”
贺朝露冷冷地看着他们,好一副惺惺作态。
她还以为世家大族,应当比寻常人有教养,没想到钱是换不来教养的。
从女人对蒋老爷子的称呼中就可以判断出来她应该是蒋明镜的姑姑,但是这么大一家子人,看似表面光鲜亮丽,实则分崩离析。
就连过来探望,既没有着急担心也没有多少难过,却一味地来指责她这个外人。
语言文字没有实感,只有亲自见到才知多么离谱。
她终于明白蒋明镜从小生活在一个怎样吃人的环境里了,也明白他对待感情的性子为什么会那么偏激。
恐怕这世上,真正爱他的只有他已经过世的母亲吧。
女人让蒋老爷子坐下,蒋老爷子坐下后开口第一句话便指着贺朝露说:“你以后不准来医院看他,也不准来见他!”
贺朝露嗤笑一声:“我可以不来看他,但是淮左所说的都是真实的,如果您还是他爷爷,还爱他的话,麻烦您查清真相,给他一个公道。”
女人推着轮椅缓缓经过贺朝露和淮左身边,红唇微张,冷眼看着她。
“我们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淮左两手扶着她的双肩,把她护在了身后。
“贺小姐因为明镜而受伤,那就请蒋小姐管好你们的家事,不要因为自己的家事而伤害无辜的人。”
女人白了他们一眼,便推车进去了。
一旁的董叔刚刚始终都没有发言,始终愤恨地望着两人。
淮左扶着贺朝露坐下,贺朝露垂眸,安静了很久,而后声音低低问董叔:“他的家人一直都是这么对他的吗?不把他的命当命。”
董叔瞧了她一眼,眼里有些摇摆不定,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哎,先生从小到大数次遭难,老先生没有一次是向着他的,包括上次车祸,即便证据确凿,蒋老先生还是要求毁了证据,救他的弟弟。自始至终,先生都是被牺牲的那个。”
医院走廊寂静无声,只有IcU的门开来开去,医生护士来来往往,是生命停摆的象征。
董叔本来站在一旁,也跟着坐到了淮左和贺朝露身边。
犹豫了半天,开了口:“贺小姐,我知道先生对您做了很多错事,但是他其实很早就认识到了错误,做错了事就想着弥补,您跑去江南前,他已经开始针对陈家了,就是想快点您一个结果。后来因为您逃走,就暂时搁置了。”
他看着她,眸中满是真诚,笑意已经很久没在他年迈的脸上出现了。
“回来后,他不知道怎么同你解释,怕你知道后,再也不喜欢他了,就一直拖着,其实他内心也很煎熬,这件事就像是个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
“或许他从小没有得到过什么爱,从小就太过偏执了,失去了太多,总想着把想要的东西牢牢掌握在手里。我劝过他很多次,感情是不能强迫的,可他...哎...他只是太害怕失去了。”
贺朝露听着董叔说着,不禁泪流满面,他与她一样,有着对感情的执念。
可她不知道他真的去做了,她想起她知道他骗她的当时,也只是想让他自己说出真相,也只想求一个他的道歉。
哥哥已经去世了,她不能让他起死回生,可他活着,她曾经也是想珍惜他的。
爱一个人很辛苦,若是能够珍惜缘分,才是真正的难得。
董叔支支吾吾问:“贺小姐,您能不能看在先生这次拼命救你的份上,原谅先生?”
她垂眸,她早就原谅他了,只是并不代表还有爱,况且相爱的人未必能在一起。
淮左递给她一个手帕让她擦眼泪,她想起他们初次见面时,他也给她递了手帕。
她还未开口,董叔就找补:“罢了,我年纪大了,你们的事儿,我本也不该参与。”
两人已经二十四小时不眠不休了,但又不放心贺朝露一个人在这里,就先把她送回了景荣。
淮左和董叔道别时,无奈地说了句:“董叔,还是让朝露好好想清楚吧。”
他轻笑道:“两只刺猬,怎么在一起都是要刺伤对方的。”
*
回到景荣,天色已晚。
为了防止瞎想,她准备早点睡觉。
经过客厅时,本想拿个毯子,却无意间瞧见了客厅角落喝茶的桌子上,有一个相框。
她拿起来看,竟然是她大三去贵州山区时,在河里摔倒后,同学给她拍的照片。
脚上海穿着老乡送她的草鞋,她正对着镜头展示草鞋,笑容灿烂。
看到照片,她先是愣了一下,这张照片是同学给他拍的,底片在同学那里,他怎么会有?又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她下楼问赵姨:“赵姨,这张照片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赵姨看到照片,会心一笑:“这是先生有天带回来的,具体我也没问,您走后先生就放在客厅了,有时喝茶时,会看一看这照片。”
赵姨看到照片,好似想起了什么,微微叹息道:“您的房间、衣帽间,木工房,先生都不让人动,还是原样,就是怕您到时候回来,会不习惯。”
她粉唇翕动,心中仿佛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呼之欲出。
眼眶逐渐微红,拇指摩挲着相框边缘。
“如果先生这次能度过难关,您看看能不能原谅他,回来吧?先生这几个月累得睡在客厅,做梦都在喊您的名字。”
回到房间,她私聊了那位同学,才知道是蒋明镜花了大价钱问他买的。
而且早在贵州滑坡的事情后,回到江州便买了,也不知道他之前把照片放在哪里了。
一滴泪不经意从她脸上滑落。
她把相框抱进了她怀里,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