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想得更简单一点吗?”奚午蔓莫名期待水西月的回答。
“你想见见慎渊吗?”水西月反问。
“现在吗?”奚午蔓摇摇头,“很抱歉,现在不是上班时间。”
“但你现在需要见见他。”水西月向她举杯,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端着酒杯涌进了人群。
那是苏慎渊的未婚妻的特权,只要向他走近,挡在他们中间的人群就会自动让开一条路,他会抛开一切,迎向她。
那是水西月的特权。
手中的披萨已经凉了。奚午蔓还是吃下,和着酒。
白兰地、威士忌、伏特加、龙舌兰、白朗姆酒、杜松子酒,还有蓝橙力娇酒。
一口喝下去。
只一口。一大口。
那个高大的黑色身影跟在卡其色身旁,渐渐近了。
苏慎渊。与他的未婚妻。
“你好,周太太。”他客客气气,礼礼貌貌,绅绅士士。
你好,周太太。周太太。
那样自然熟练。那样生分。
叔叔。
奚午蔓喉咙一哽,简单的词卡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
她弯腰,猛烈咳嗽。
面红耳赤有了正当理由。咳嗽背下一切。
水西月不断拍她的背,生怕她呛死。
谢天谢地,没有呛死。虽然奚午蔓真的想过呛死算了。
终于不咳了。奚午蔓拒绝跟苏慎渊说话。
这酒不错,想再来一杯。
她同水西月说话,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转身去找调酒师。
刚刚那酒叫什么?tomorrow?再给我整一杯。
苏慎渊为什么会跟过来?
管他的。
不要跟我说话。
陪你的未婚妻去。
不要跟我说话。
我已经有丈夫了。
奚午蔓有意翘高左手的无名指,试图展示自己的订婚戒指。然后她记起来,她没有戴戒指的习惯。
那枚亮闪闪的订婚戒指,还躺在盒子里。
在什么地方来着?不记得了。
那不重要。谁会在乎一枚订婚戒指到底在哪里。反正很快就会有更闪亮的婚戒。
闪瞎你的24k钛合金狗眼。
谁还没个对象了。真以为谁非你不可了。
奚午蔓实在喝不下去了,摸出包里全部现金,惯性递给调酒师。小费。
身旁的苏慎渊衣上,有好闻的香水味。属于水西月女士的香水。
奚午蔓挽住他的胳膊,心平静得快死了。
“先生,我喝多了。烦请您送我回去。像一位绅士对待淑女。”她不喜欢他身上的香水味,那不适合他。
虽然他像水西月一样,任她挽着手臂,偶尔调整步伐,刻意迁就她的步子。
但是,他不适合适合水西月的香水。
车内也有一股那样的香水味。奚午蔓太难受了。
“你住哪?”苏慎渊的声音。
“你住哪?”奚午蔓的脑子只能做最简单的思考工作。
“你去我那?”
“我去你那。”
“你要不要吃点什么?”苏慎渊接过司机递来的保温杯,打开盖子,送到奚午蔓嘴边。
“不想吃。”奚午蔓双手捧住保温杯,吐槽毫无思考,全是感情,“你不知道,刚刚那块披萨,噎得我难受。它都凉了,凉透了。”
车身启动。整个世界都晃晃悠悠。
奚午蔓终于把吸管放进嘴里。
白开水就是天底下最好喝的饮品,没有之一。
思绪乱飘。
苏慎渊也可以是世界上最好的苏慎渊,没有之一。
“你有见过那封信吗?”奚午蔓努力控制乱飘的思绪。
“见过。”苏慎渊答。
“你都不知道我问的是哪封信。”
“我们之间只有过一封信。”
“你怎么知道,我问的是,我们之间那封?”断断续续的话语,努力工作的大脑。
“除了我们之间那封,你还关心别的?”
“不能吗?”奚午蔓的脑袋离苏慎渊越来越近了,“我不能问,你给你那位富有魅力的未婚妻——那位苏太太女士——写过,多少封情书?”
“我只会填支票。”苏慎渊说。
模模糊糊的,奚午蔓在他眼中看见自己的脸。
“你不会写情书吗?”她恍惚在与自己对话。
“不会。”答话的声音不属于她。
“啊。你够没品的。”她骂她自己。
没有回答。
她不再看她自己,抬眼瞧他的睫毛、鼻梁、鼻尖、人中,以及,嘴唇。
那要命的细节。
“我想亲你。”奚午蔓凑近那要命的细节。
然后她重重摇头,往后退缩。
“但我不能。我是周寘行的妻子。你知道的,我是周太太。”
她伸出左手,张开五指。
“我有戒指,只是现在,它不在我手上。它在我的盒子里。我忘了盒子在哪。”
全托她的福,车内不至于安静得令人不敢呼吸。
“它很漂亮。我不需要一枚漂亮的戒指。”
奚午蔓喝下几口水,继续嘟囔。
“是的。谁都知道她是你的妻子。她不需要漂亮的戒指。”
静。
漫长的静。
奚午蔓偏了脑袋,觑眼瞧身旁的人儿。
车停下了。车门打开。
她被扶下车。
浑身乏力,她仍然坚强,跟在苏慎渊身旁进到电梯,又走出电梯,进了一扇门。
门被轻轻关上,室内没有灯亮。幽暗的光,来自别家的窗。
“你想要什么?”昏暗中,苏慎渊的声音像鬼魅一样空灵。
又出现了。幻觉。
奚午蔓摸着墙,试图找到床。
眼前这条陌生的路很长,仿佛一辈子都走不完。
她累极了。
“回答我。”男人的声音追在耳边。
好凶。
奚午蔓泪眼汪汪。倔强地沉默。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问。
更凶了。
奚午蔓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我又没惹你。你凶什么?”她软绵绵一拳,捶在他衣上,指背擦过他的扣子。麻木掩饰了疼痛。
她靠着墙,逐渐绵软的身体慢慢下滑。
“我没惹你们任何人。”她哭得更厉害了。
“你嫁给周寘行的目的是什么?”他的声音离她那样近。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一个朦胧的轮廓。
黑色的。
“你管我。”她试图推开他,双手撑在他衣前,推不动。
没用的双手。
“我管你。”他说。
“无耻。你凭什么管我?”
“凭你关乎我的利益。”
“关你屁事。”
“关不关我的事,你说了不算。”
“不想理你。”奚午蔓摸着墙面,试图站起身,“我想吐。”
灯亮起,垃圾桶被放到面前。
吐了一次又一次,奚午蔓整个人都虚脱了。
好累。
扒着垃圾桶,她差点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