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养性并没有在黄昏回到舒城，洪承畴也不好派人去催。
忐忑不安等一晚，第二天中午，中都两千人骑军抵达。
董成虎肆无忌惮进入庐州府，很不给南京面子。
府城三千驻军没拦锦衣卫，这时候更不会拦。
三方势力在庐州府地界就这么特殊。
面对流贼，南北的大战略完全相同，先控制，后利用。
这时候失控了，那就是‘朋友’。
董成虎一来，骆养性也召集锦衣卫，从六安回到舒城。
现在可以与洪承畴谈‘合作’，半年来双方第一次正式打交道。
洪承畴亲自到军营外相迎，但没有任何客套，这时候再虚伪就是二杆子，老洪直接把他准备招降刘希尧的事交代清楚。
聪明人就是这么上道。
董成虎不置可否，能招降的人多的去了，无缘无故多了几万张嘴，毫无收益比，懒得招降。
节堂大厅，董成虎和洪承畴在主位左右而坐，张缙彦和骆养性两侧陪坐。
龚鼎孳进门扑通下跪，大声哭诉，“董将军，流贼暴虐无道，残害生灵，湖广但凡有功名之人，但凡朝廷胥吏，但凡盈实之家，必须投降其麾下任职，否则尽杀妻妾，家眷扑杀，曝尸荒野。
且投降后必须参军任职，积极冲锋，稍微迟疑，依旧满门抄斩，短时间汇聚了大量的钱财粮草，麾下士兵如同饿狼，席卷向东，如今定然抵达九江府，江西不保。”
在座四人对视一眼，都有种奇怪的感觉，张献忠也跟高迎祥一样，在学习陆天明造反？
洪承畴不好意思问，董成虎轻咳一声，“站起来好好说话，张献忠在学习北方的改革之道？”
龚鼎孳起身抹抹眼泪，摇头道，“不，完全不同，张献忠嗜杀，一日不杀人，辄悒悒不乐。其人曰，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杀杀杀！
集所有降官降吏，尽杀之，家中有藏书者，尽坑杀，卫籍军户，尽草杀，创生剥皮法，皮未去而先绝者，刑者抵死。
将卒以杀人多少叙功，少于六人，直接缢死，降官没有立功，坐享其成，皆剥皮死，并屠其家。湖广功名望风而逃，连诈降都不敢，短时间打造了一支嗜血残暴的军队，其惨虐无人理，不可胜纪。”
四人听完一脸凝重，洪承畴冷冷说道，“以杀带降，以杀促战，以杀治地，以杀除患，以杀聚心，任何事做到极致，都能达到想要的效果，纯粹的杀戮之道，这么杀下去，张献忠麾下尽暴徒，再无归降可能，他也就获得了忠心。”
张缙彦点头附和，“洪公所言极是，张献忠乃乱世妖孽，以杀证道，邪魔之人。”
董成虎嗤笑一声，“也许有点道理，也许是自掘坟墓，这不跟努尔哈赤一样嘛，张献忠本质上是无法治理湖广庞大的人口，无法归治人心，用暴虐来强行归治，但他不考虑以后，完全是割据的心态，此人目标明确，贱民的皇帝梦想，比李自成更纯粹。”
龚鼎孳拱手道，“大将军所言极是，张献忠治地如今北到汉江，西到夷陵、石门、辰州，南到宝庆、衡州，东到江西。
张献忠把西边和南边的宣慰司全部册封为王，数不胜数，暂时与宣慰司交好，专心归治富庶地区，军事上一力向东。”
骆养性疑惑道，“他亲自带兵向东？”
龚鼎孳摇摇手，“张献忠设立了五军都督府，中军王尚礼，前军王定国，后军冯双礼，左军马元利，右军张化龙。分兵一百二十营，有虎威、豹韬、龙韬、鹰扬等宿卫\"，设提督领之。
孙可望为平东将军，监十九营，李定国为安西将军，监十六营，刘文秀为抚南将军，监十五营，艾能奇为定北将军，监二十营，分兵四出。”
“哈哈哈~”骆养性大乐，“听起来煞有介事，那进攻江西的贼首就是孙可望了？”
龚鼎孳神色凝重道，“骆都督，张献忠与李自成不同，他已成立严密的上下级组织，进攻江西的不是孙可望，而是艾能奇和李定国。
张献忠麾下全是勇猛嗜血之辈，李定国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更是奸诈如狐，两人各带八万人，沿江而下，九月一定会攻占潘阳湖，威胁江南。
南京驻守江西的水军肯定不是对手，一旦江西被席卷，南京也快了，张献忠目标明确，放弃北方，奔着富庶之地而来，以杀开路，用最快的速度抢占地盘。”
“呵呵呵~”董成虎沉闷笑了两声，“张献忠也许会祸乱江西，江南他够不着，徐家训练的士兵还没出动呢，流贼纯粹的杀戮吓坏了执役和卫所兵，面对正规训练、军械齐全的团营，杀性再大也是送死。”
洪承畴向董成虎拱手，“宣威将军所言极是，张献忠只是抽冷子搞突袭占便宜，若他滞留湖广，南京呵斥两句完事，如今进攻江西，南京肯定会出兵，可能现在大江水师主力已经送兵西去，我们如今的位置很尴尬，若不趁乱弄个新的支点，南边会把我们挤出去。”
他一口一个‘我们’，董成虎听着难受，又不得不准备应对，刚想开口，龚鼎孳突然道，“董将军若想占据黄梅、广济，扼守江门，那您就上当了。”
董成虎一滞，“你有话说？”
龚鼎孳点点头，“下官向您汇报过，张献忠任命汪兆麟为左丞相，严锡命为右丞相，下来六部尚书全是湖广本地投降的功名之人，他们几乎可以忽略，就是个泥塑，只有汪兆麟和严锡命才是出谋划策之人。
汪兆麟对江南各府太熟悉了，流贼急速进攻江西，江北却交给马守应，黄梅和广济位置过于突出。
一旦占据，阻断大江，监视湖广、英霍山、江西、江南。
但正因为地利过于突出，反而没任何用处，看起来似乎哪里都能监视，但除了监视，什么都做不到。
反过来也就被困在江角，黄梅、广济两地万湖之湖，三里一泊、五里一泽，根本不具备作战条件。
骑军到哪里只能固守，完全没有出击可能，占据黄梅和广济，却沦为张献忠的看门将军，他利用我们能拒止南京从北岸威胁湖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