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佛堂内瞬间乱了。
云妃眉目微皱,大喝一声:“放肆,吵吵嚷嚷地做什么?!”
她慢慢走了过去,抓紧了手中的佛经。
那名宫女惊恐地靠在柱子上,指着前方的烛火:“那个蜡烛,不知怎的就突然熄灭了。”
李妃使了个眼色,让贴身宫女上前探查。
莫名其妙被分配了个这种任务,宫女欲哭无泪。
大着胆子上前,轻轻嗅了下,又尝试伸出手去触摸灯芯。
“娘娘,这烛火怕是受潮了,灯芯还没干,上边却干了。”宫女道:“恐怕这才会燃了一会儿才熄灭。”
话音刚落,云妃一巴掌甩到了那名大惊小怪的宫女脸上:“胡言乱语,佛堂内又怎会闹鬼!此举岂不是亵渎神灵?”
宫女慌忙跪下来,脸颊红肿,泪水在眼眶转了一瞬,连哭都不敢大声哭。
李妃扫视一圈:“若今晚有人再敢胡言乱语,一律严惩!”
屋内顿时噤声。
她的贴身宫女上前询问:“娘娘,如今夜也深了,可要奴婢们在偏方铺好床?”
此句不过是在询问,给李妃一个台阶。
毕竟发生这种事情,主子又实在问心有愧,还是早早安歇的好。
佛堂又不比宫中,有闪耀璀璨能照亮整个屋子的夜明珠,仅仅靠着几盏烛火照亮整个佛堂。
难免会有些阴暗的角落。
李妃也拿不准,看向云妃。
云妃铁了心道:“将佛经烧完再歇息。”
两人又回到火盆前。
那小人偶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怎么也烧不掉。
云妃目光闪过一丝狠戾,一股脑将佛经扔了进去。
“死了就死了,我也不是有意要害你。”云妃喃喃道:“你那身子也迟早活不长久,不如早早先登仙界……将后位让给更有需要之人。”
“你恐怕还不知道,宸贵妃是北羌的人。这种人又岂能成为大堰皇后,秦妺阑又跟你一块走了……如今你也不用再遭受病痛折磨,放过还在世的人,早早去吧。”
李妃心中不断念着佛经,仿佛这样才能够安稳。
云妃说完之后,心中仿佛安稳许多。
她正瞧着火光,等着火盆慢慢燃烬。
方才锁好的门窗砰一声打开了。
外头的大风吹得纱帐经幡呼呼作响,整个屋内的烛火都跳跃起来,佛像一明一暗,伴随着鬼嚎般的风声。
几名宫女受不住,哐当扔了手中的东西,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风罢了,你们这些做什么。”云妃道,“还不快去关了门窗。”
无一人挪动。
“放肆!”李妃心里也怂,还是壮着胆子道:“你们现在胆子都大了,莫非要主子催着你们才肯去动?!”
一些年龄小的宫女已经忍不住落泪,畏畏缩缩地将去墙边关上门窗。
窗户关上的那一刻,不知从哪来的妖风,将屋内所有烛火都吹灭了……
连熊熊燃烧的火盆也灭了。
整个佛堂陷入黑暗之中,苍白月光照映在菩萨脸上,恍若邪神附体。
这下整个佛堂都充斥着宫人的尖叫声。
“肃静!”云妃大声喊道,连嗓音也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恐慌。
全部蜡烛被吹熄还算能够解释,可火盆中这般大的火……怎的也突然吹熄了?
李妃紧紧贴着云妃,抓住了她的衣袖。
她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云妃掐紧手心,用疼痛使自己清醒。
世上本无鬼神,不过是因恐慌才心生幻想。
她拿过宫女手中的火折子,或许因颤抖,这火折子怎么也吹不燃。
星点火光在火折子中忽明忽灭,终于,窜起一点火苗。
众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云妃忽然感觉到一张鬼脸紧紧贴着自己。带着浓烈的血腥之气,甚至感觉脖颈一凉,有魂魄在往自己脖子上吹着冷气。
她缓缓转过头一看。
那张鬼脸赫然是死去已久的秦妺阑。
“啊——”
众人被吓得连连后退,那火折子扔到了秦妺阑身上,一下又再度熄灭。
四周再度陷入寂静之中。
一些受不住的宫女已经哭了出来,更多的是在低声念着佛经。
李妃也忍不住哭道:“姐姐,不如我们抓紧离开这里,赶紧回宫去吧……这夜间的佛堂着实有些恐怖……纵然有菩萨在这儿,可难保这金身塑像不会被奇奇怪怪的东西附身……”
云妃定了定神。
“不能走。”她怒斥道,不自觉提高了音量,似乎是要说给谁听,“如今越慌乱越说明我们心中有鬼,本宫又没干什么亏心事!有何畏惧。”
她扫视了一圈:“我不管是谁在这儿装神弄鬼,佛堂中搞出这种事情,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宫女哪管得这么多,试图去开门逃离此处。
她试着拉了拉门,又突然收回手:“不好了娘娘……”
嗓音中的哭腔根本无法克制:“门被锁住了。”
李妃闻言,也上去试了试,心立马沉了下来。
佛堂内顿时响起凄厉的笑声,众人紧绷的神经骤然断了,哭声遍天。
云妃闭了闭眼:“秦妺阑……你根本怪不得我,这都是你自己遭的孽。是你在入宫时仗着宠爱肆意欺辱下人宫妃,是你自己与他人结怨。”
“是本宫让你假孕的吗?!本宫不过是让东黛在你耳边说了几句,是你自己蠢!自己选的!林太医的死与本宫也无关!本宫不过是设计让皇后去了你的揽月宫!是你害死了皇后,和本宫没有一点关系!”
“是凝霜抢了你的宠爱,你的贵妃之位!你要找就去找如今的宸贵妃!”
笑声愈来愈近,根本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停止。
忽然,云妃感觉脸上落了几滴水,湿漉漉的。
还带着血腥气。
她抓着李妃与自己一同往上看。
瞧见一双飘飘荡荡的红绣鞋……和穿着女官服的宫女,脖颈都被勒住,舌头也伸得老长——
秋月。
是前几天刚从枯井中被打捞上来的秋月!
这下云妃是真的绷不住了,掰开李妃的手自己往屋外跑去。
先前还说门被锁住了,结果轻轻一拉就拉开,身子几乎克制不住往前倒下。
云妃狼狈地摔在地上,忽然听见身后的李妃惊慌道:“陛下?太后娘娘?!”
她慢慢往前看去,只见面前一堆人举着火把,萧时衍就站在最前面,神色冷淡,看不出一丝悲喜。
陛下怎么来了?!
不——陛下什么时候来的!
回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云妃忽然克制不住颤抖起来。
刘成已经得到示意,先一步上前,一个巴掌甩在了云妃脸上。
太后揉了揉眉心:“先将这里的人都押下去吧。”
云妃这才意识到,自己做局被骗了。
转头看去,自己刚才见到的分明不是什么秋月和秦妺阑。
凝霜慢慢擦去脸上抹的白粉,她本就与秦妺阑长得有些相似,刻意调整过一些脸部线条后,再加上灯火光线,云妃一时紧张就认错了人。
乌云把自己从房梁上放下来,从火盆里捞出烧的黑黢黢的人偶和佛经,一并呈给萧时衍。
火盆烧得不久,还有大片残骸。
根据人偶的服饰和上面的生辰八字,非常容易判断出,这就是仁熹皇后。
那佛经……有超度有往生,甚至还有专门镇压恶鬼的。
萧时衍身上的戾气逐渐重了起来。
“造孽啊,这都是造了什么孽。”沈太后忍不住放声哭泣,“皇后一辈子勤勤恳恳,处事分明……本不该入这后宫,身弱怪不得她,她又平白遭受这些磨难做什么!”
她本就只有一个嫡亲的兄长,嫂子在生仁熹皇后沈舒韫时难产而亡,两个大男人又未免照顾不好一个小姑娘,沈太后便做主将沈舒韫接进宫好好培养。
可她从小就懂事极了,不哭不闹,跟着萧时衍一块读书习武,最大的志向便是效忠皇室,随着父亲上战场建功立业。
心中这么想,沈舒韫却也表现在行动上……可那分明就是无妄之灾,有人偷偷下了毒在萧时衍的吃食中。
那天刚好有沈舒韫爱吃的莲子羹,小太子便大方地将好吃的让给这个从小和自己一块长大的妹妹。
萧时衍错了么,没有错,小小年纪,不过是想着好东西都要留给妹妹吃,留给妹妹玩。
出了事后,沈太后第一个就怪罪到自己身上。
怪自己当初为何不让宫人严格将皇子的吃食严查一遍。
她本想封沈舒韫一个郡主,能让沈舒韫平安地长大。
可沈舒韫却说:“沙场去不了,朝堂还有我的用处。”
“我可以成为太子殿下未来的内尚书,辅佐殿下。”
入后宫也不悔,即便遭到秦妺阑针对,她也一笑而过,不计前嫌地教导秦妺阑。
凝霜也略微有些站不稳。
乌云稍稍搀扶了一下。
来堰朝之前,她曾就害怕,或许会遭到妃嫔的针对,可皇后从未向她释放过恶意。
这么好的一个人,云妃又凭什么?!
“先让人送太后和宸贵妃回宫。”萧时衍沉沉道:“将云家和李家围起来,一个苍蝇也不得放走。”
云妃瞳孔微缩,连李妃也四肢瘫软,倒在了地上。
萧时衍温声对太后道:“母后先回宫吧,这里由儿臣处置,儿臣会给沈氏一个说法。”
沈太后擦了擦眼泪,整个人像是更加疲惫几分:“这里就交给你了。”
他又转头唤凝霜过来:“你也先回去休息,好好沐浴一番,朕明日再来看你。”
凝霜看了看云妃,又看看萧时衍,行了一礼道:“是。”
待凝霜和沈太后走后,萧时衍的脸色逐渐沉下来。
“都押到御书房吧。”
回去的路上,刘成还不断抹着泪。
“皇后娘娘也不知是从哪惹到了她们,人心又岂会如此恶毒。”
“若不是宸贵妃执意要查这件事,岂不是就让云家白白占去便宜。”
从一开始就布好的局,在皇帝和宫妃身边都安插人手。
萧时衍也几乎能够确定,凝霜身边的青萝也被早早收买了。
害了皇后还不够,竟是想要凝霜一尸三命。
萧时衍忽然顿住脚步。
“还有一事。”他忽然道:“派兵,将北羌使臣的府邸给围起来。”
……
萧时衍派的人将凝霜送回关雎宫便自觉退下了。
乌云端了水盆和帕子来,帮凝霜将脸洗净。
一名小太监凑上前,压低声音道:“事情办得如何。”
是萧岳的声音。
“已妥当。”凝霜道:“多谢师父相助。”
这回若不是有萧岳帮忙,还不至于这么迅速办妥。
至于后来……
凝霜已经悄悄让人给萧时衍透了点消息,趁这个时候将萧岳一网打尽。
萧岳盯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事情都妥了,也是该安排你见见自己的父母。”萧岳道:“不过我还是要先瞧过了昭昭。”
凝霜指着外面的天色道:“两个孩子都睡下了,师父改日再来看吧。”
萧岳挑了挑眉:“你怎么生完孩子就不急着见父母了?”
气氛格外僵持。
乌云见情况不对,偷偷往袖中塞了一把剪刀,慢慢走过来。
“也是迟早要见的。”凝霜淡声道:“不急于这一时。”
乌云也跟着搭腔:“娘娘刚生产完,身子也还没恢复全,若是想见爹娘,总得收拾妥当来吧。”
萧岳眯了眯眼:“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凝霜反问道:“我能知道些什么?”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自生完孩子后,萧时衍就有极大的异动。
莫名其妙开始为凝霜造势,说凝霜并非北羌王的女儿,还特地给她安排了个很好的家世……
偏偏,将她说成是那个人的女儿。
而凝霜也在去了瑶雪宫后突然受到刺激生产,对外却说踩到了瑶雪宫内的青苔。
从那以后,人就跟变了一样。
萧岳说:“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话音刚落,乌云忽然猛扑了过来,与凝霜一左一右将他按在地上。
寒光闪过,那藏在袖中的剪刀抵在了萧岳的脖颈处,稍微一刺,便有鲜血流出。
萧岳丝毫不慌乱,目光落在了凝霜脸上。
他忽然笑了起来,“你果然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