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回家时,许淮和看见山脚处的另一片荒地已经动了工。
是建村学的地方,没想到里正办事还挺迅速。
他可不知道,郑里正这么着急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家里有三个正当年纪的孙子都等着上村学读书呢,早年只送到过镇上学了一年。
饶是他家情况不算差,也难以同时负担起三个孩子的束修费用。
只能上个一年,认识些字便作罢。
不仅孙子如此,当年两个儿子也是如此。
如今有机会能免费读上书,可不得积极些。
他家大孙子今年可都十一了,再大些就不大适合往村学送了,没得让人笑话。
~
刚一进门,杨淑君就上前将他拉到了堂屋,脸色黑沉黑沉。
许淮和心里一个咯噔。
糟糕!
难不成他娘发现他给阿珍喂柠檬吃了!
天地良心,他只是想逗逗阿珍而已。
而且他也被吐了一脸口水。
难道是许幼清那个家伙告的状?
“郑耀祖死了。”
许淮和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啊?”
“什么死了?不是,你说什么?郑耀祖死了?”
看见儿子表现出来的震惊之色不像是装的,杨淑君的心才落到实处。
幸好,幸好不是他家大郎干的。
“今早上没的,听说是昨日误食了有毒的野果子。
请了好些大夫都没看好,今早上人就没了。”
饶是许淮和早就猜到郑耀文会对郑耀祖动手,也没想到他会直接要了人性命。
虽然他也巴不得郑耀祖去死。
但乍一听到他的死讯,许淮和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畅快,而是担忧。
他原以为郑耀文顶多会将人给弄残,这样他也能在保住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没想到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人给毒死了。
还足足等了半年多才动手,可见其隐忍与狠辣。
这样的人,但凡得罪一次,他便会记上一辈子。
想到上次媒婆上门一事,他先前还觉得可能是郑地主搞的事。
可现在他反倒不确定了,那件事很有可能也有郑耀文的手笔在。
此人不得不防!
凭他的手段,将毒害郑耀祖的事栽到自己身上都是极有可能的事。
“娘,以后你同清儿还有阿平他们都注意些,离郑地主一家远些。”
许淮和眼神暗了暗:
“郑耀祖应当是被郑耀文给毒死的。”
杨淑君闻言简直不可置信,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可……可他们不是亲兄弟吗?”
“为什么~”
“若他们不是亲兄弟呢?”许淮和淡淡看向自家太过单纯的娘。
“怎么会呢?”杨淑君似是还不信。
“怎么不会呢,据我所知,郑地主二十六岁才得了郑耀文这个大儿子。
三十六岁才生的郑耀祖和郑宝华这对双胞胎。”
“可那也不能说明些什么啊?”杨淑君弱弱的反驳道。
许淮和略微叹了口气:“你难道就没发现吗,郑耀文长得不像郑地主家任何一位长辈。
明明长相丑陋的父母,为何会生出郑耀文这样一个相貌周正的儿子。”
“反观郑耀祖,那大板牙、小眼睛,简直就和他阿奶和他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明明他才是家里最出息的晚辈,还考上了童生,为何郑家人却偏宠郑耀祖一人?”
说到这,杨淑君整个人已经完全呆愣住。
没想到还能吃上这么大个瓜,明个儿就和翠兰说去!
“我猜想,当初郑地主一直未能生出孩子。
便不知从哪领养了一个,也就是现在的郑耀文。
本也没指望会有自己的孩子,可未曾料到年至三十六,反倒一次得俩。
还得了个亲儿子。
若非怕人说闲话,又瞧着郑耀文有几分读书的天分,怕是不会继续养着郑耀文到现在。”
“可既没人知晓这事,他为何要还要杀害弟弟呢?”杨淑君很是不解。
“自然是因为他知晓了。”
“他并不是个蠢人,相反,很会察言观色,怕是早就心存怀疑。”
“这回应当是确认了之后才会痛下杀手。
只要郑耀祖还活着一天,郑家的家业就落不到他头上。”
“这应当才是郑耀祖的真正死因。”
杨淑君一个富贵花,哪经历过这些腌臜事,心中一阵恶寒。
“那我们以后还是离他们一家远些,这都要上人命了。”
杨淑君有些后怕的抚了抚心口,造孽哦。
还以为是大郎干的傻事,不曾想这底下还藏着这些阴司勾当。
后面两个小的一回家就被她给着重教育了,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他们一定远离郑地主家的人。
还让许淮平时不时看着点许幼清。
许淮和还是放心不下,给杨淑君吃了颗大力丸不说,还给人揣了两包迷魂散。
就怕出什么事。
原先想着有自己和阿平在就成,毕竟母女两个一个太小,一个太不靠谱。
总害怕这二人藏不住,表现得太过异常,被人拿妖怪说事。
古代的封建迷信可是比现代不知要恐怖多少倍,总让他有些畏手畏脚。
许淮平倒是不打紧,他本来就不大正常,又有郑家血脉保底。
这要是突然有一天让人看到才三四岁的小人轻轻松松搬起个大石块来,保准隔日就叫人给围了家。
这世上多的是见不得人过的比自己好的人。
许幼清还是太小了,风险太大。
至于杨淑君,多交代交代也是很听话的。
况且如今因着村学一事,许家在村中渐渐有了些威望,不再是被拿捏的主,有自保的资本。
晚上一家人吃饭都吃的心不在焉。
小狐狸阿福也不知怎的,自上次救了它之后就变得格外粘人。
但凡看到许淮和在家就会黏上来,窝在他怀里趴着。
要么求摸摸,要么求抱抱。
晚上吃饭也是如此。
许淮和时不时就给它加块鸡肉什么的,它也很是受用。
如今已然成了这家中的一霸,三条狗被它训得服服帖帖。
平时吃饭都要先上贡,阿福看不上才轮得到它们吃。
就,挺像那什么黑涩会。
它山上的洞府在哪怕是已经都给忘了,整天窝在许淮和床上睡觉。
给它买了个窝窝都不睡。
许幼清现在特别没节操,天天想方设法抱着阿福吸肚皮。
阿珍都被她不知道忘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喜新厌旧的渣男。
不,渣主。
俗歌唱得好啊——
凭什么后来者居上,因为前者它长这样——阿珍样。
——
郑地主家此刻悲闷到了极点。
堂屋一副黑色的木棺前围满了郑家人,全都在痛哭流涕。
因为年纪小便没了,算是早夭,按照这边的习俗不能挂白。
家人也不许戴孝布,甚至连发丧都不行。
只能明日正午草草葬去祖坟那边。
“我苦命的儿啊~”
“你这是要了娘的命啊,你走了娘可怎么办啊!”
“啊~”
一旁的郑有财也红着眼睛直抹泪,心中悲戚不已。
这可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啊!
上天怎能如此待他啊,连唯一的儿子都不肯留给他。
偏要叫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至于郑阿奶,早已撑不住卧床不起,也不知能不能熬住。
郑耀文此时极力克制住内心的狂喜,面上仍装作一副非常伤心的样子。
还给自己眼睛上抹了点辣椒粉,眼睛甚至比郑有财还红。
“呜呜~娘,您切勿伤心过度啊。
您这样,耀祖就是到了底下也不能安心啊。”
“儿子日后一定会连带着二弟那份,好生照看您,照看咱们这个家。”
也不知哪句话触怒了一旁哭的正伤心的封氏,封氏一把推开在身旁安慰自己的郑耀文。
面色异常之狰狞: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畜生!”
“那日我明明嘱咐你照看好耀祖,偏你让他出了门。”
“若不是你这个杂种!他又怎会出事!”
“汀兰!你胡说些什么!”
郑有财见自己的夫人已然失去理智,这会儿什么话都敢往外讲。
“此事怎可怪到耀文身上,怪只怪耀祖与你我二人缘浅罢。”
“勿要再口无遮拦,耀文亦是你我的孩儿!”
话说的很重,封汀兰只能继续嚎哭。
郑有财又何尝不知儿子死的离奇,也怀疑过是大儿子下的手。
可查来查去都表明这只是个意外。
亲儿子已经没了,不能再失了另一个。
便是没有血缘关系,那也是从小养到大的,就是条狗也该养熟了。
将来就是老了,能依靠的也只有剩下的这个儿子~
没得选择。
他已经四十有六了,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