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淮和暗暗记下这位吹风机御史,说不得将来就有求于人呢。
毕竟,人就是被革了职也还有一麻袋的关系网。
不然哪轮得上本县知县亲自招待人家,早一边喝西北风去了。
给自己沏了杯茶,刚拿到嘴边准备喝,秦掌柜就突然推门进来。
险些没将他给烫死。
“下赤记得kiao门~”许淮和被茶水烫得含糊不清的说道。
秦掌柜暗道自己大意了,怎么越发没规矩起来,以后定要注意。
东家是个好的,但也不能老是容忍自己这般不知礼数。
“东家对不住,是小的失礼。”
“什么事?”
问到这,秦掌柜脸色有些一言难尽:
“就上次闹事的那小子过来,说是要找您。
我本不欲与他多说,奈何那人一直纠缠,说是东家您一定会见他。”
“我怕这人到时又闹出些什么别的事,故而还是来同你通禀一声。”
许淮和闻言轻声笑了一下,面上并无任何不愉之色,反倒是兴味盎然。
“这小子倒是个聪明的,带他进来吧。”
明明自己才十四岁,话说得跟个老油条一样。
“是。”
吴来被秦掌柜领进账房的时候还有些拘谨,有些不自然的站在许淮和桌前不远处。
“坐吧~”
“不敢不敢,小的站着就好,站着就好。”
“无妨,坐着方便谈事情。”
吴来见对方并不是客套的意思,这才小心翼翼挪出椅子坐上去。
一双手老老实实的搁在双腿上,面带笑意,怯怯的望着许淮和,像是来面试的。
“怎么称呼?”
“吴来,您叫小的阿来就成。”
这名字取的。
许淮和很是自然的给他也沏了杯热茶。
“你来找我是为着何事呢?
我不记得我们之间还有其他需要谈的。”
平淡无波的话从嘴里说出来让人压力倍增。
得亏吴来早有准备,只要他能进的了这扇门,便已然成功了一半。
刚坐上去的屁股立马又挪了起来,扑通一声就跪到一旁的地上。
“许东家,小的吴来愿为您孝犬马之劳,还望您收下小的,小的万死不辞。”
不等人回话,就朝着地面磕了三个实诚的响头。
……
还是个开门见山打直球的人。
“我凭什么要收下你?”
许淮和似笑非笑的看向地上跪着的人呢问道,手上倒茶的动作不停。
“酒楼并不缺人。”
吴来闻言抬起头,直视着许淮和的眼睛,里头含着道不明的野心。
想要出人头地,而不是一辈子混迹街头的野心。
“上次之事实是受醉香楼指使,并非小的无故寻事,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阿来什么都能做,但凭东家吩咐!”
“只要东家愿意,阿来就是您手底下的一条狗。”
哦豁~
这小子有些偏激啊。
不过倒是能豁得出去,为了一份看不明的前程,能做到这个份上也不简单了。
是个聪明人,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拉得住栓绳。
“识得字么?”
原本还信心满满的吴来一听这话顿时就蔫了吧唧,脑袋就低垂了几分。
“只识得自个儿的名字还有些许数字。”
不识数不行,当地痞无赖也得识数。
不然拿了钱算不清,分赃都分不均。
城南的阿彪就是算不明白数,分赃不均,被手底下的弟兄给捅了。
“倒也还行,若是以后跟了我,需要你识字,能做得来吗?”
“能!能的!”
“只要能在您手底下做事,小的都可以学。”
许淮和很是满意的看了眼对方。
“那行,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事。”
“我不叫你的时候,你就在酒楼招待招待客人,顺便防止其他人过来酒楼生事。”
“月钱暂时比照店里的小二,一两银子,上工时酒楼管饭。”
阿来眼睛登时就亮了,这条件比他预想的要好多了,而且还管饭。
淌平轩的伙食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阿娘的药钱要有着落了,也不用整天为着自己担惊受怕。
当下便朝着许淮和又磕了好几个头。
“多谢东家!多谢东家!”
勇敢的人总是先享受世界的,找工作也是同一个道理。
“别一直跪着了,去外头找秦掌柜把契约签了,后续的事听从他的安排就好。”
“是!”
——
城南的一座狭小的民房内,吴来小心的喂着一妇人喝完药。
“阿娘,我找寻到正经活计了,在城北新开的淌平轩做事。”
“一月能有一两银子呢~”
靠坐在床上的妇人闻言,苍白病弱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笑意。
“那就好,那就好。”
“寻个正经活计才好,娘就是去了也能安心。”
“咳咳咳~咳咳咳~”
“阿娘,不会的,有了钱咱就能买了药吃。
大夫都说了,只要好生将养,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咳咳咳~你这傻孩子,别浪费那钱了。
娘自己的身体娘自己清楚,左右不过吊着条命。”
“倒是你,都十七了,至今也没能娶上个媳妇儿,咳咳咳~”
“都是为娘的拖累你了。”
平日里混迹街头的小无赖这会儿也红了眼睛,声音都有些许哽咽。
“别这么说,阿娘,儿子只有你了。”
“若是连你也去了,这个家就只剩儿子一人,回家连盏灯都没人为我点。”
“答应儿子,多陪儿子几年好吗?”
语气和目光都带着恳求。
妇人眼含泪光,虚弱的望向儿子,枯黄的右手抚上儿子的脸颊。
“娘也想多陪陪你啊,娘也想看着你成家。”
吴来抓住妇人的手,如幼兽般轻轻蹭了蹭:
“那就听儿子,儿子现在能挣钱了,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样到外头和人打打杀杀搏命。”
“往后挣的钱都是干净钱。”
静默良久,妇人最终还是没忍住应了声好。
她的孩子是最最孝顺的好孩子。
多撑几年,再多撑几年就好。
只要能看着他成家,让他有个知冷知热的伴儿,她也能放心的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死都不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