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的想法越来越清晰了,他对于陈国的了解能有多少呢?其实仅仅只浮于表面,就是皮毛而已。
这一次出使,名义上有名义上的任务,实际上有实际上的述求,可关键点在哪?说白了,还是在于陈国人的态度。
对于两国之间的破天荒外交,古月一点也不看好,他估计楚皇自己也不看好,顶多算是试试看的态度,成则有利,败亦无忧,或许他还存着让自己这些工匠甚至古月本人在陈国出点什么事的心里,因为他最大的想法就是搞事情……
可古月自己想搞事情么?他不想,却没法遏制事情来搞他!
说到底,“黑市”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在陈国到底牵扯到谁牵连到多少,古月不可能清楚却不得不防,但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陈皇不可能因为“黑市”的要求而把自己卖了,毕竟陈国人不可能给楚皇出兵的借口。
所以古月才敢真的跑过来,尤其是在外来者的入侵刚刚消停之后。
他不担心又来一批么?他当然担心,可陈国人会坐视不管么?一个国家的颜面岂能如此儿戏?
但是,古月也有着自己的目的,那就是走到哪就把“黑市”拔到哪,这可是有着必然联系的,不只是“你死我活”,更关键的在于拔掉了“黑市”,他自己的“小酒馆”才可能畅通无阻。
说白了,他在这陈国朝堂上大放厥词,无非是想让陈国君臣好好看清楚形势,好好站队。
这一点经过楚国的磨练,他摸清楚了一个很现实的关系,那就是古往今来,是个人都可能自私。
如果长孙家不是自己想当地下世界的老大,楚皇能这么快找到铲除他们的借口么?至于楚皇,若不是看到了古月画出的大饼真有长远利益,他能雷厉风行地直接对“黑市”下手么?
也正是看清了这些关键所在,古月才对这次陈国之行有了把握,因为陈国君臣也自然能套用楚国的模式。
且不说陈皇自己是不是主动参与或者默许了“黑市”在陈国的活动,至少他手下某位大臣一定是保护伞,同时很可能某位有野心的皇子也涉及其中,当然了,不排除太子的嫌疑,毕竟任谁当了几十年的太子还会很开心呢?
可无论如何,总归应该有和“黑市”并无瓜葛的存在吧,不然这陈国朝堂就太腐败了,若是这样,古月只能打退堂鼓赶紧开溜,毕竟得不到任何好处还要在别人国家里冒险就是彻底犯二。
有了这些考量,古月才特地在第一次面见陈皇的时候便当面锣对面鼓地把话挑明了,同时也是在观察陈国文武百官的态度,一点点蛛丝马迹都可能牵扯出有用信息,而察言观色并且一一记录,还有谁比系统做的更仔细更全面呢?
“哼!原来古大人清楚自己随时都会招来横祸么?既然如此,贵国皇帝陛下还要特地派您来出使,这其中有没有‘祸水东引’的想法还真就不好说了!”
“慎言!”
“微臣该死,请陛下责罚。”
这位跳出来和古月打擂台的大人到底是说出了这句话,不过古月心中暗自发笑,搞不好楚皇还真有这个打算?
但是,在这朝堂之上,面对邻国使臣如此猜忌对方皇帝的想法,若是还可以肆无忌惮,这陈皇也就白当了。
“古大人还请不要介意,咱们大陈平日里朝堂之上都是畅所欲言的,今日您等来访本该是欢喜之至,可既然开始讨论问题,诸位大臣便不禁回到了平日的状态,倒是有些唐突了。”
安抚古月的事情自然不可能是陈皇自己来做,无论使辈分还是地位都不应该如此,可总归得有人做才是,毕竟刚刚那人是在猜忌楚皇,这事若是有心人特地夸大,以楚皇的性格还能息事宁人么?
但太子第一时间自己跳出来做了这件安抚工作,甚至都没有任何示意和授权,足见这父子俩多年来的默契是真的不错,而且这位太子的确有自己的斤两。
“太子殿下多虑了,在下一向喜欢畅所欲言,原来贵国在朝堂之上也能如此,实在令人佩服,正所谓兼听则明嘛,咱们怎能不允许有不同的声音呢?就好比刚刚这位大人所谓‘祸水东引’,的确言简意赅很有想法,咋一听在下也觉得很有道理,搞不好还真有可能,不是么?”
渐渐熟悉了古月的语不惊人死不休,明白了他习惯出人意表,陈国众人便很配合地没有搭话等着他的下文。
“但是啊,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到底,是不是祸水决定于水本身么?当然不是,这个还是看个人,譬如以往,某个叫‘黑市’的组织游走各国,将原本不通的商路连接起来,难道不是利于各国的好事么?至少急人所需这一点,他们做的还是可以的,只不过结果是不是好的就另说了……
这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所有人都必须与时俱进,不然,势必被落下甚至淘汰,同样也是这个组织,在楚国都城便有相当的势力,而且堂堂后族,长孙国舅,竟然自诩‘暗夜帝王’,大言不惭日间楚国是吾皇说了算,到了夜晚就得听他们长孙家的……”
古月所说的这个消息十分有震荡效应,因为不仅是陈国人,使团里的其他人也根本没听过这种说法,可他们不得不选择相信,因为古月从来掷地有声,更何况牵扯到了陛下!
而这个重磅炸弹,让那位跳出来的大人立时大汗淋漓,因为楚国可以如此,陈国就能幸免么?
陈皇的面色没有变化,可他细微的小动作还是被系统捕捉到了,譬如眉毛略微跳动了一下,譬如耳根稍稍抖动了一番。
这时,一向自信的太子殿下,竟然第一次不得不回望自己的父皇,似乎这个消息已经超出了他能够自行料理的范围了。
“古院长说的如此斩钉截铁,难道是亲眼见证么?这‘暗夜帝王’的说法倒是奇特啊。”
也没有继续给太子示意,陈皇又一次开口了。
“陈皇陛下所言极是,还真就是外臣亲眼所见,那个长孙家的大门是我亲自拆的,因为他们事先派出了一个天阶中期巅峰的杀手欺负我的人,被外臣亲自料理了,面对如此不给面子的行径,他们也做出了很激烈的报复,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叛国才被坐实,好家伙竟然连唐大将军的一众儿女都敢抓为人质,外臣虽然是他们的死敌,也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三虚七实,古月很擅长留出想象的空间,同时在真象里面扣除掉那些太过直白的地方。
至少古月带人去拆了长孙家的大门,的确是有的,也是人尽皆知,可为何会去,还真没有谁给出过准确答案,以往都认为是在给唐沐霖报仇,不曾想原来还有这种渊源,而那个所谓手刃天阶中期巅峰高手竟然是真的?!
听到这个消息最为诧异的当属慕容院长,因为他也是炼药师,而且是一个比古月高级很多的炼药师。
可他扪心自问,放一个天阶中期巅峰的高手给他打,问题不大,但那人要是会动,他还真就不见得有办法留下……更离谱的是,古月自身行动很受限制,他是如何做到闪转腾挪的呢?总不至于每一招都硬扛吧?
“古大人年少有为,老夫早就见识过,可这个人云亦云也不好判断真假,索性今日正主到了,老夫同为炼药师,的确很好奇你是怎么手刃那天阶中期巅峰高手而没有让自己重伤的,可否为老夫解惑?”
“慕容院长大人和一众长老大师都有大恩于在下,您有所请,在下怎能推脱?可这大殿之上不方便施展啊,不知陈皇陛下可否移驾殿外,好让外臣为诸位展示一下自己的心得?”
陈皇明白古月的意图,他这是要亮一亮自己的底牌了,说到底,他的那些话里有几分可信,还真就需要这种硬实力来佐证,不然谁能信服他一个残疾人可以亲眼见到那么多夸张的对决呢?
“古院长有此雅兴倒是可以让寡人开开眼界,自然并无不可。”
“谢陈皇陛下恩准。”
楚国使团长已经没法思考了,这还是头一朝在面见他国皇帝时主动要求亮一亮身手的,这叫什么事?!可事已至此,他索性不去思考,因为真的没法跟上古月的脚步,只能依稀察觉这里面大有文章,难道是陛下的密令?!很有可能!
就这样,满朝文武跟着陈皇一起移步殿外,古月也被上官铃兰和项无忧推到了大广场中央。
“不知古大人是打算如何演示?若说找一位高手来对决,恐怕刀剑无眼伤了和气,还是希望您能选择一种更恰当地方式最好。”
陈国太子自觉地成为了主持人,但这毕竟是陈国皇宫里面,随便找个天阶中期巅峰的高手不难,可真就随意找一个来和古月放单捉对么?万一被古月灭了岂不是丢人又丢份?!万一把古月伤到了,虽然挫了他的锐气,可又能赢得什么呢?让楚国人兴师问罪的借口?
“太子殿下所言在理,在下并不是武人所以没法以武会友,这展示嘛还是容易的,而且我一般搞出的动静都很大,诸位且看便好。”
话音刚落,随着古月一声弹指,广场的上空爆发出一长串劈里啪啦……
还没等众人看清楚刚刚到底是什么在爆裂,不知何处冲出来了数名从头到脚全部遮住的黑衣人,第一时间将陈皇前后围得水泄不通,并且纷纷拔出佩刀成拱卫之势,那一个个锐利的眼神都死死盯着古月的方向不偏不倚。
这个反应的确是迅速,不过也很过激,尤其是让陈皇觉得很没面子,有点大惊小怪了。
可这些护卫并不这样认为,要知道古月那一个响指便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虽然是炸在半空中没看明白具体效果,可那个覆盖距离绝对超过四五丈,要知道刚刚他在大殿之上距离陈皇本人可都不超过这个距离!
“外臣惶恐,让陈皇陛下受惊了!”
“不妨事,手下人不懂事而已,古院长不必介怀,不过这只是刚开始么?”
“是的,既然陛下依旧有兴致,那外臣便继续了。”
很现然,这些突然闪出来的护卫个个都是天阶高手,类同于楚皇的那些暗卫,不过陈皇自己应该是不具备楚皇那么夸张的实力,这一点古月还是特地留意了,毕竟在楚皇那马虎了一次不能有第二次,自顾自地觉得当皇帝的都是弱鸡这个可不太对……
略作调整,古月特地让身后二女把自己再拖远一些,吓到小猫小狗可就不厚道了。
不过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自己在楚皇面前耍大刀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暗卫突然冲出来,竟然是因为他们都清楚自己其实比不过楚皇本身,反观陈皇这里就不太适用了。
这一次古月还特地转了半圈,因为他展示完了暗雷之后就轮到火线,万一被误解可能瞄准陈皇可就说不清了。
只见三轮火圈凭空而起,紧接着三道火线穿圈而出直射云霄,目测超过十丈远才自行消散。
这一次展示让慕容会长眼前一亮。
事实上刚刚暗雷在布局的时候,慕容会长已经提前查明了古月正在进行的精神波动,毕竟他的精神力可是甩开古月九条街,但这一次情况就不同了,因为他从未想过丹火竟然可以这么玩!
虽然原理不难理解,就是五行生克,可慕容会长自己可并没有随手发出五色丹火的能力,纵然是炼化了自己学院所珍藏的翠色火焰,他也仅仅可以放出三种丹火,于是他对于古月的佩服又多了几分,因为这小子不仅仅是得天独厚而且很善于钻研和揣摩,绝不会固步自封,就算手握五色丹火,又有多少人会想到要去如此利用五行生克呢?不觉间那次炼药师大赛里突然出现的三合一二品恢复丹药又出现在了慕容院长的脑海之中。
而场中的古月收招之后,尽显疲态,并且立刻掏出了小药瓶往自己嘴里塞了几颗丹药。
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却是古月刻意的,不过在陈国人眼里才更合理,尤其是慕容会长知道古月的上限在哪,刚刚那种消耗若是还不需要补充,就太逆天了。
可纵然如此,那种火线也过于震撼,陈国文武百官已经鸦雀无声,他们也不曾见过作为炼药师之极的慕容院长或者哪位长老曾经如此操作过。
至于陈皇和太子,虽然震惊却还是有着自己的分寸,只不过眼神都投向了慕容院长。
心领神会的院长大人自然清楚,此时此刻他需要站出来干什么,不然就让陈国的颜面大损了。
“佩服,佩服,古大人年少才高,今时今日便已经可以将五行生克之道利用在丹火之上,虽说这里面主要是古大人得天独厚的五行天赋,但若是没有开拓进取的精神也很难办到了。”
这话言简意赅,即说明了古月的招数是什么,而且讲述了原理,就像是不经意间展示着慕容院长自己的功底,不然他怎能一语道破?
说到底,陈国的面子保住了,而且满朝文武都有了一种误判,原来自家院长大人也会如此啊?太低调了啊!自己竟然都不知道,差点丢人了,太不应该。
“慕容院长谬赞了,小子不过喜欢自己摸索而已,毕竟在大楚还真没有良师益友啊……好在这次又能跑来找院长大人您以及一众长老们请教一二了,想想都是幸福的!”
古月倒是并不意外慕容院长能够一语道破,事实上他要是看不明白那就浪得虚名了。
但是,古月觉得自己这招术就算被看穿了,放眼陈国上下,也不见得有人可以学的到,毕竟自己能够如此最大的依仗是五行俱全,至少他知道陈国炼药师学院的这帮大佬们并没有这个天赋。
至于两两组合,他们能不能通过有生克关系的两人共同来完成一道火线?似乎真的可行,若是这样,古月岂不是教了他们一个杀招?其实这点,他也有过深思熟虑,毕竟自己是来求教的,不先拿出点甜头如何彰显诚意呢?
只要能够换得灵魂方面的知识,回去后充分救治方护卫长,这些招数教一教又有何妨?
陈皇对于慕容院长及时站出来镇场十分满意,自己这老伙计到底没给自己丢人,于是他恢复了从容。
“古院长年轻有为,如此造诣至少在和你年纪相仿的炼药师里,寡人是不曾见到的,眼下倒是越发好奇,不知古院长还有没有更多惊喜可以展示呢?”
“陈皇陛下海涵,外臣重伤初愈,又连日奔波,此时已经力有不逮,还得靠丹药恢复,当然了,主要是外臣刚刚吃的都是自己炼的小玩意,在慕容院长面前不值一提,却已经是外臣能拿出来最好的了,所以还请陈皇陛下允许外臣今日就先歇歇了,恢复数日后定当奉上更多小把戏。”
“倒是寡人见猎心喜,忘记古院长舟车劳顿了,那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太子,替寡人送一送古院长一行。”
“是,父皇。”
至此,这第一次面见陈皇的大戏终于收场,虽然看上去并没有任何结论性的语言,可到底如何各方心知肚明。
回到自己书房的陈皇同时带着慕容院长,因为他需要更多专业建议。
“老伙计,你觉得这小子刚刚那两下真的可以击杀天阶中期巅峰的高手么?”
“陛下,这个还真的很有可能,譬如第一招胜在突然,虽然微臣可以事先洞察轨迹,但一个天阶中期巅峰的武者多半不具备这种能力,所以突然袭击时很容易得手。
而第二招就更有想法了,虽然微臣理解其中道理,可要让微臣自己立刻使出来,也是不能够的,更值得一提的是那很直观的威力,而且陛下可以想象一下,刚刚分别是两种属性的丹火进行叠加,以古月五行俱全的属性优势,只要他想,三种或者四种,甚至五行丹火同时叠加也未必办不到啊,到那时会是什么威力,微臣都很难想象而且十分好奇!”
慕容院长脸上的兴奋没有遮掩,这是一个潜心专研的学者该有的兴奋,可陈皇听在耳里看在眼里就不是那么感同身受了,因为他有着深深的担忧。
“他才三品对吧?若是突破了四品甚至到了你这个地步,这六国里还不得任他横着走?!”
“或许是,但他不是唐问天,他不仅不会飞,更是连站立行走都做不到,而且眼下他那赖以生存的轮椅也成了过去。”
陈皇差点以为慕容院长在开玩笑,不过他看出了对方的表情十分认真,“是啊,或许制约他最大的因素就是这残疾吧……当真治不好么?”
“根据过往记录和刚刚微臣的观察,没有丝毫变化。”
“你是怎么打算的?当真把小荻许配给他?要知道今非昔比了,他现在可是楚国的驸马,就算之前存在拉拢的机会,眼下也已经成为泡影。”
从这称呼中就能看出,陈皇对慕容院长和慕容荻是真的有家人般的亲昵。
“小荻说过一件事情,陛下若是知晓了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看法。”
“哦?你们爷孙俩还是比我这个干爷爷亲啊!”
“陛下日理万机,小荻也不好用琐事来烦劳您嘛,不过这事和古月有关,而且代表了他的一种思想,就是他自己其实并不想打仗。”
“何出此言?”
这个说法让陈皇不得不“心惊”,因为他自己可从未这么想过一个崛起速度如此之快的后进居然有“战略眼光”。
“那一次楚都被夜袭的时候,小荻就在古月身边,而事后古月主动站出来承认自己就是那个目标,总有人想着谋害他,反倒是害苦了百姓,您能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么?”
“寡人明白了,他是想说自己被盯上不是一两日了,所以那次袭击并非周边五国所为,也不是针对楚国,而是一伙贼人继续对他实施的暗杀?可他为何如此呢?这可得不到任何好处,同时会阻碍那个野心勃勃的楚皇,搞不好会被讨厌甚至敲打。”
“的确如此,他也深知会是这样,可他依旧做了,毫不妥协,尤其是这出主动承认自己有罪的戏码,是他向小荻请教的!”
慕容院长说到这里,不由有些故作神秘高深莫测,可他嘴角的弧度还是凸显了他的“小得意”。
“竟是这样?!呵呵,看来小家伙们早就不安分了啊,这等悖逆自己国君的事情轻易说给了外国人听,他就不担心会受制于人或者传入了楚皇的耳朵里吗?”
“或许,他就是习惯了对周边的那些小女孩们很坦诚,才换得了真心吧……”慕容院长不禁有些惆怅,这个情绪也触动了陈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