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究竟……都做了什么?”
千翼看着沾染在自己身上的血污,感到一阵恶心,他厌恶地在身上擦拭着,却无法抹除。他泄气地停了下来。
离开4C后已经逃亡了大半天,千翼迫切想要逃离那个人间地狱,却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即使是年幼的他也能明白,这个世间是不存在他的容身之所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不知不觉逃到了闹市区,现在正值晚上的黄金时刻,周围到处都是来往的人群,道路上塞满了移动的车辆,流动的车灯好像光的河流。一家三口从千翼旁边走过,孩子和大人的脸上都有着幸福的笑容,千翼不仅有些出神。
肚子饿了下来,周围人类的气息扰动着他心中的食欲,他莫名感到一阵恐慌,不,这里不是属于他的世界,走在两侧路边的行人好像都变成了两脚直立行走的恶魔。
要赶快离开这里才行,千翼向远方逃去。夜晚的湖边十分宁静,湖边散发着水草和湖水的腥气,荡漾的湖面反射着闹市区的灯光。
犯下了那样的错,已经不可能再和惟由相见了,千翼一个人孤寂地坐在河边,月光照耀着他形单影只的身影。
这时背后传来脚步声,千翼恍然察觉,从刚才起就一直有人在跟着自己。他惊恐的回过头去,发现了四个拿着枪械的人影。
“果然看起来没有携带腰带吗,那这样就好办了。”为首的一人说道,随着他的动作,几人抬起枪口指向千翼。
千翼曾经见到过他们,那是曾经属于驱逐班的几名队员。他匆忙站起来,试图解释。
“不是的!我没有……”
“呀啊!”还不等千翼把话说完,握着腕刀的高井望就向千翼冲了过来。
千翼的本能告诉他危险,他连忙躲闪着。现在他没有腰带,无法变身。他连忙奔向一边想要从枪口下逃走。
“小福!”志藤真呼唤着。
“砰!”一声细微而尖锐的枪响,千翼几乎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就被穿了一个血洞,肩胛骨近乎粉碎。本来隶属于4C的福田正扛着大口径狙击步枪,对准了千翼。
“呜呜呜呜……”千翼痛苦地捂住了肩膀,脸部痛的扭曲变形起来,然而他没有休息的时间,高井冲过来一脚踢在了千翼的小腹上,他像虾一般弓起了身子。
“小望,让开!”
高井闻言,后跳一部,暴露出了她后方的黑洞洞的枪口,然后那枪口迅速绽放出火花。
子弹射入肉中的声音不断响起,千翼的身体就像在被毒蛇噬咬一般,到处冒出血花,无法躲避,无论怎么痛苦地挣扎,躲闪,也无法躲开那条毒蛇。
虽然是Amazon,但是没变身的话,身体的强度也没有那么高,子弹依旧能够轻而易举地穿透皮肤,粉碎骨骼。
千翼感受着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在身体上流动,身体正在变得轻飘飘,仿佛不属于自己。这样下去的话,恐怕会死。
他感到了恐惧,死的话就代表着,看不到,也听不到。千翼一开始并不明白死是什么样的事情,可是在看到周围大人谈论死的时候露出的恐惧表情,大概明白了死是怎么回事。他自己也亲手杀死过Amazon,人死了的话,就什么都不能做了,没法动弹,无法睁开眼睛,只能躺在那里。
所以惟由并没有死,她能够听到自己的话,也能够回应自己。
但是如果自己死了的话,就再也看不到惟由,也听不到惟由的声音了。
“不想死……”千翼的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子弹还在不断射在身上,“我不想死!”
他用力推开对自己拳脚交加的高井,拼命向着包围圈的空缺冲去。
“喂,去你那边了!”
又是一声枪响,大口径狙击步枪子弹射在了千翼的大腿上,血液从洞口流出,千翼的速度慢了下来,但依旧拖着伤腿前冲着。
这时三崎一也出现在千翼的前方,按下了架在假肢上的霰弹枪的扳机。
巨大的冲力让千翼向后仰去,近距离下,霰弹枪散射出的子弹全部射在了他的身上。每颗钢珠都深深嵌入了他的身体里面,全身跟着共振起来,大脑瞬时白茫茫一片,意识逐渐远去。
要逃走……千翼趴在地上,死死扣着泥土,向前爬去。尽管意识模糊,眼睛也快要被血糊住了,但是他脑子还剩下一个清晰的念头,一定要逃。
他匍匐在地面上爬着,不管射出的子弹在他的身体上肆虐,只是向着远方逃去。在意识模糊的时候,他听到了如下的对话。
“等一下真哥,本部长来电话了。”
“这种事不能一会儿再说吗,先把他解决了!”
“喂,喂,对,我是三崎。”
“什么啊,这个笨蛋已经接了!”
“等、等、等等啊真哥!本部长说……”
“都说了有话过会儿再说!”
“不是啊,本部长她说让我们不要驱逐千翼了!”
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一直持续的枪声也听不到了,是因为自己已经快要听不到了吗?但是身体上的疼痛也停止了……
千翼猛然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趴在地上,夜晚的冷风吹拂着,让他清醒了不少。周围静悄悄的,因为已经是秋天,所以虫子的叫声也听不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他拖着疲惫的身子站起,全身都变得血淋淋,但是在自愈作用下在不断恢复。对方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没有杀自己,千翼看着黑漆漆的夜空,忽然感到一阵战栗,同时感到的还有对生的喜悦。
不管是因为什么,自己还是要继续逃亡下去,不知道4C的人何时会追上来,在此之时,他想去一个明亮一些的地方。
千翼行走在大楼之间的巷道中,这样的地方就算是白天也鲜有人在,巷道中堆叠着垃圾和废弃的箱子,各种外露的管道,附着在两侧的墙壁上,好似爬山虎一般。千翼疲乏地走着,从两侧大楼间露出的灯光映照在混凝土墙壁上,照出来橘黄色,让人看到感觉很温暖。
千翼向巷道的另一头走去,对面的街道貌似是商店街,有着几个大型连锁店,年轻人似乎比较喜欢在晚上来这里逛街,千翼看到路过的人大多是年轻面孔。
在他走到巷口的时候,几个叽叽喳喳有说有笑的女学生走过他身边,她们手挽着手,提着带有挂饰的提包和刚在商店买的东西,边聊有关男明星的话题边从千翼面前走过。他恍然想起,她们穿的好像是跟惟由同所高中的校服。
商店街灯火通明,人群陆续走过站在巷道中的千翼的面前,没有人注意到站在阴影中的他。路边竖立着的路灯让即使是夜晚道路也依旧清晰,几只飞蛾围着路灯转,似的路面上时不时出现移动的小阴影,大家笑得都很幸福。
那幸福刺痛了千翼,他疲惫地倚靠在墙上,在店面的透明玻璃前门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如此的悲惨,像是丧家犬般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犯下了重大罪孽的他已经无法站到那个被光照射的地方,他一直逃避着,但是终于现实摆在了他的面前。正是他,感染了无数人类,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与罪孽一同降生到这个世界上。
可是他无法离开世间,他还有着牵挂,所以就算感到痛苦也想要留下。
即使活着便会一直感受到痛苦,但是他依旧向往。
多么想再见到惟由一次。
“目标确认。”
就在身边响起的冰冷声音,就想从领口灌入冰块一样,让千翼一哆嗦。那毫无疑问是惟由的声音。
千翼向一旁看去,惟由的身影站在路灯下,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千翼,静态的她与动态的世界格格不入,就像是被画上去那般站在那里。
路灯照耀下,影子从她的身前直直延申着,铺到了千翼脚下。所以这并不是他的幻觉。而在惟由的身边,有一辆面包车,上面坐着黑崎武等多名作战队队员。
“呜哇!”千翼感到本能的畏惧,向着巷子深处逃去。面包车堵在了巷口,从车上下来的队员拿着枪向千翼追去。
巷子的另一端是寂静无人的街道,与热闹非凡的商店街不同,在那里就算发生残酷的交战也没人知道。
千翼没注意脚下,被突出的管道绊了一跤,然后被惟由追上了。她居高临下,冷冷注视着千翼,面包车堵住了巷口那边涌来的灯光,惟由站立在黑暗中,只有她的左眼发出微微的荧光。
“不久后星星从天而降,星星从天而降的时候……”惟由唱起了平时经常唱的歌,简直不像在唱歌,歌声平静没有起伏,一点也不悠扬。
纷杂的脚步声逼近,其他作战队的队员也冲到了惟由的身后。
在两侧大楼夹缝中,露出了头顶的一线天空,那么狭小简直不像是平时所见的天空,有几颗几乎看不到的星星悬挂着。
“惟由,住手……”千翼带着哭腔恳求着。
“惟由,动手!”她背后的黑崎下着命令。
但是却见惟由把腰上一直系着的什么解了下来,丢到了千翼的身上。
千翼疑惑地感知着手上的手感,那正是属于他的腰带。
“惟由……你这是……”
“你在干什么啊惟由!”背后传来怒吼。
“昭阳说要把腰带给你。”惟由依旧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嘁!比起我更优先执行那家伙的命令吗?”黑崎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千翼的脑中回想出昭阳的面容,原来他……
“惟由,快驱逐掉千翼!”黑崎暴躁地喊道。
“千翼,不能驱逐的对象。”
“现在他已经不是不能驱逐的家伙了,给我上!”
“等,等等惟由!”
千翼本能地感知到不妙,立刻想要逃跑。后面枪声响起,不管会不会误伤到惟由,千翼被子弹贯穿身体,子弹的冲击力让他不断后退着。
在商店街,长濑裕树推开24小时连锁店的玻璃门走了出来,他的手上正提着用原本X小队的经费买来的一袋食物。他低头看了看受伤的塑料袋,傻傻地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在生活了,也有了要照顾的对象。裕树稍微改了一些以前不良少年的性格,虽然X小队解散了,但他最近并不感到寂寞。
他看着装在袋子里的杯面说道:“好,这样一来接下来三天要吃的速食就准备OK了……果然还是要买蔬菜和肉啊,毕竟由美还在长身体的时候,要有足够的营养……”
他心情愉悦地走在街道上,想着以后的事情。
“对了,接下来要不要去甜点店买两个甜甜圈带回去,由美应该会很高兴。肯定会‘哇’的一下,眼睛里冒出小星星,然后扑过来抢的吧。”
就在这时,裕树注意到了前面的骚动,有一堆人围着一个巷口看着什么,那巷口还堵着一辆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大型面包车。
出于好奇,裕树想去看个究竟,他挤过人群,向巷子里面张望着。
“什么!”
千翼正在被黑崎队的队员围攻着,变身后的惟由将千翼扑倒,爪子刺破了千翼的胸口。
裕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脑子,他甩掉手中的塑料袋,奋力冲了上去。他挡在千翼的面前,用力抱住了惟由的腰,不让惟由继续攻击千翼。
“惟由!他是千翼啊,快停下!”裕树拼命大喊着,又对千翼大喊:“千翼!快逃啊!!!”
“你又想来袒护千翼吗!他可是杀了一堆人,把人类感染成Amazon的感染源!”黑崎怒斥着,不过裕树好像没听见一样。
“裕树……”
“快跑啊!千翼!”惟由一把揪住裕树的头发,把他扔了出去,不过他立刻爬起挡在千翼面前,不让4C的其他队员射击千翼。
千翼恍惚地看着,忽然明白过来,转身拼命跑去。他找到了自己停放密林者的地方,骑上了密林者,向着远方驶去,身后传来不甘的喧闹,4C的车被堵在商店街那里,没法直接到这条街上来。
黑崎走到裕树旁边,用枪托很砸他的脑袋,看着裕树抱头咧着嘴痛苦蹲下,发出一声冷哼,然后看向惟由:“惟由,接下来分头行动,看见千翼那家伙就驱逐掉,不要手下留情。”
见惟由点头后,黑崎打开了联络器,与总部的扎森通话:“喂,代理局长吗?”
“所以说我才不是啊……”
“接下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立刻实行代号S的废除。”
“……你认真的吗?”
“你说呢。”
千翼驾驶密林者逃窜着。
曾经因为他而死的人一一闪过他的脑海,母亲,被感染成新型Amazon的人类,X小队的同伴,还有4C的人们。
甚至连惟由他都攻击了。
橘的话回荡在他的脑海中,难道自己真的是食人魔吗?只要自己还活着,那么一切都会被自己破坏,想要杀死人类的想法已经刻在他的骨子里。
但是还是想活……也有人在帮助自己,昭阳和裕树,因此想要活下去……
就在这时,路过窄道的上空忽然飘过一个身影,用腿夹住千翼的头,把他从密林者上拽了下来。
眼前的人穿着一袭洁白的裙子,相貌端庄而优雅。
“目标确认。”
千翼他只是想要活下去,并不想战斗,不想伤害到她,因为她可是昭阳最重要的人……
“Amazon。”尹融的嘴唇动了动,全身自下而上积攒着气势。
最终气势呈现在双眼上,乳白色的顺滑光芒从双眼发出。她的全身仿佛飞舞的飞鸟般,白裙被白色的火焰覆盖,然后白色的火焰化作白色的光环从周身扩散出去。
“尹融小姐……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杀死我不可!”千翼悲恸地看着她,不情愿的掏出了腰带。
尹融没有等他反应,冲了上来。白色的余焰在空中被抖灭,白色的羽毛迎着风被吹散开,如同凶恶的猛禽般扑了上来,用高傲的身姿自上而下发动袭击,锋利的脚爪于空中刺下。
千翼当即一个翻滚,尹融扑空,把地面崩裂,碎石四溅。
“Amazon!”千翼大喊着,赤红的火焰从身上发出,火焰中的身姿逐渐明了。
“Neo!”
无数细节被不断构建,身上每一寸的血肉化作了装甲和刀锋,千翼的身体变得坚实起来,力量充满了全身。
尹融不断追击着,高抬起一条腿踢向千翼,千翼立刻侧身躲闪,一记鞭腿向着尹融支撑地面的腿部踢去。尹融识破了他的攻击,踢出的腿立刻回收,提膝防守,挡住了他的腿。
在与尹融碰撞之后,千翼简直感觉有种由外到内都被牢牢控制住的感觉,无法从身体中榨出一丝一毫的力气,连本能都被压抑住了。他急忙撤回自己的腿,这才感觉那种令人厌恶的感觉消散了,低头一看,刚才与尹融接触的部位的装甲已经开始逐渐消散,看来不能和她长时间接触。
千翼不甘地追击,挥舞着手臂,左右横扫,胡乱地砍击。尹融一步步向后退去,身体弯折,向后仰去,他的臂刃在尹融的上空划过,只将飘落的羽毛砍成两半。
他见这样的攻击无效,正打算召唤出武器,没想到尹融先一步看出了他的轨迹,冲上来单手刺向他的腰带。他立刻伸出一只手去挡,尹融的爪刺穿了他的手掌。
尹融见攻击得势,瞬间跟进追击,左腿高高抬起侧踢,千翼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尹融的腿,把尹融的腿夹在了腋下。尹融见状立刻放松全身,抬起另一只用来站立的脚,让千翼夹着自己顺着荡了下去,踢在了千翼的左腿上,两人齐齐倒下。
就在这时千翼按下了腰带上的注射器。
“Amazon Strike!”
他腿上的利刃划向尹融,在尹融的身上留下了几乎跨越半个身子的巨大血痕,从伤口中喷出了大量的血液。
尹融悲鸣着向后退去,空中凌乱的羽毛乱飞。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千翼怀着满腔的歉意,但是没有办法,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他不断道着歉,骑上密林劫掠者向着远方驾驶去,留下尹融一个人倒在原地。
“好饿,已经到极限了……”千翼骑着摩托,感觉手已经被干涸的血液粘在了车把上,夜风吹过身子,让汗水挥发,留下的只有刺骨的凉意。
为什么只有自己不能活下去,世界上的万物不是应该彼此依存,共同延续的吗?只有自己不被需要,只有自己被痛恨。他不想杀人,更不想吃人,但是已经被逼迫地无法选择。
一直以来他都是被逼迫着战斗的,因为忍受不了研究所对他进行的试验,所以逃了出来;因为想要得到食物和住处,所以加入X小队,被迫与Amazon战斗;因为惟由,再次被迫加入4C;因为要被处决,所以不得不暴走反抗。
渐渐千翼被逼上了绝路。
要去填饱肚子才行,要不然没法想象出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千翼想起在X小队曾经的基地里面还有剩余的蛋白质速食,他把下一个逃亡的地点选在了那里。
基地的门上的铁锈比记忆中自己离开的时候还要多,千翼知道裕树有把钥匙放在外面地毯下面的习惯,四周静悄悄的,看来裕树还没回来。一只流浪猫从院子的围墙上跳下,看到千翼后警觉地翻墙离开了。
千翼把钥匙插进锁孔,推门走了下去,踩着每走一步就会发出“咚”的声音的铁质空心楼梯走向地下。
在这里会遇到人是在千翼的预料之外。
“长濑哥哥你回来了!快尝尝我自己练习做的……”
地下开着暖烘烘的橘色吊灯,室内的陈列比千翼住在这里的那段时间要整齐了不少,屋里弥漫着一股油的香气。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满怀期盼地坐在高到她坐上去脚都着不了地的圆凳上,她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盘子,里面装的是炸的有些焦黑,但却可以看出是明显用心摆好位置的炸猪排。
佐和由美在听到有人走下楼梯的时候就激动地迎接了起来,但是在看到走下来的千翼的脸的时候愣住了。
千翼在看到由美的时候也愣住了,他没有料到裕树寄住的住所中竟然会有其他人,一瞬间做出判断要赶紧离开才行,但是腿却好像扎根于地下,眼睛被牢牢固定在由美的身上。
本就无比饥饿的他遇见了最好的食物,对他来说从由美身上散发出的肉的香气要甚于炸猪排的香气,口水在不经意间从他的嘴角慢出,手臂上鹰头臂环的指示灯变为了红色,里面的抑制剂早已失效,他缓缓走向由美。
“是啊……我已经不用再拼命忍耐了……”一瞬间,千翼已经被彻底视为人类的敌人的事情灌入了他的脑海,既然这样吃一点也无所谓吧。身体深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的脸上爬上了手指般粗细的蓝色血管,显得无比狰狞。他的眼睛渐渐被红光所占据。
“是、是千翼吗?”由美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只是本能感到害怕,她听裕树说过他的这个朋友。
事到如今,千翼已经不好奇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事情了,这种小事怎样都好,只是向着由美一步步走去。
“不,不要!”由美惊慌地从椅子上站起,向后退去。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回想像自己这样的人就算死去也无所谓吧,毕竟是间接杀害了自己父母和同学的人。
但是当生命中拥有光明的时候,就无法忍受黑暗了,因此由美想要活下去。
从千翼的身上散发出白色的蒸汽,他痴笑着看向由美,她是如此脆弱,就算挣扎或者逃跑也无法逃出魔爪。大门响起再一次被打开的声音,但是千翼已经不想再去注意这种事了。
直到那个声音响起:“哟,打算进食吗?”
千翼一激灵,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刚才打算干什么事,他注视着自己的双手,畏惧地向后退去,撞到了堆在后面的箱子。
穿着破烂黑色衣裳,双眼看不到的鹰山仁扶着楼梯的把手,左右摆头,似乎在寻找着千翼。
“父亲……”千翼颤抖着,面对仁,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没办法再活下去。
“一股子血腥味啊,”鹰山仁嗅了嗅,“你做了什么?”
千翼颤抖着没有回答。一旁的由美见势躲到了柜台后面。
“不过那也无所谓了,千翼。差不多要送你去和你母亲团聚了。”
“母亲吗……”千翼回想起了被母亲抱在怀中的时候,母亲的笑容,还有母亲的味道……鼻腔中的味道,舌尖的味道……
“你的母亲对我说过啊,要我亲手杀死你……当你失去人性的时候。”
“母亲她么……不对!我还没有……”千翼本能试图反驳。
仁打断了他的话,“虽然我看不见,但是我可是知道啊。”说完这句话,仁笑了起来,“要是真想吃的话,那就去吃吧。”
“欸?”
仁指向了桌子上的炸猪排,“毕竟让你空着肚子上路的话,对你来说太残忍了。”
千翼动摇地站了起来,走到了桌子的旁边,抓住炸猪排塞进自己的嘴里,大口吞食着。对于觉醒的Amazon,这种食物无比难吃,但是要吃。
仁听到千翼发出的声音,缓缓说道:“母亲的事情,你已经可以不用再自责了。我会保证把你们送到同一个地方去。毕竟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因为我曾经犯下的过错才让你受了这么多苦,所以现在就让我来送你解脱。”
说到最后,仁的话语化为了冻彻骨髓的寒冷。
千翼吃完,狠狠抹了一把嘴。
“但是我想活!因为想要活所以吃东西,因为想要活所以战斗!”
“千翼,那是不可能的!”
“Amazon!!!”“Amazon。”
两人身上同时爆出赤红色的火焰,猛烈的气浪把屋子里的家具吹的七仰八翻。一旁由美被气浪弹开,后颈撞在突出的衣架上,昏了过去。
“Neo!”
“ALPHA!Blood and Wild!Wi-Wi-Wi-Wild!”
千翼和仁冲向彼此。
仁几乎是不顾一切,疯狂想要杀死千翼,他狂躁地挥舞手臂,把千翼伸出的手挡到一边,抡拳砸在了千翼的头上。然后抱住千翼的脖颈,一脚蹬在千翼身上。
千翼向后飞出,撞破了身后的墙壁,仁紧接着冲上去,一脚踹去,千翼反应过来,一个翻滚,仁踢穿了墙壁,一整条腿直到大腿根都没入了墙壁中。千翼趁机一拳挥向仁的头颅。
听到耳旁的风声,仁猜测出了千翼挥拳的动作,他另一条腿猛蹬墙壁,身体向后飞出,千翼只打在他的腿上,于是仁向后横着飞出,滚落在了柜台上。千翼一脚飞身踏来,仁滚下柜台,千翼便一脚把木制柜台踢得粉碎。
仁扑向那个方向,千翼提前躲开,仁一拳锤了个空,把墙壁锤出了蜘蛛网一边的裂痕,随后他为了寻找千翼,一拳一拳打向旁边,千翼没来得及躲,被打在墙壁上,随后仁跨腿踢向他,千翼身子一矮,从仁身下滑过,躲到了屋子的另一边,两人暂时停下,紧张对峙着。
就在这时,入口再次响起脚步声。
“惟由!”千翼震惊地看着出现在面前的人影。
“确认目标。”惟由毫无感情地锁定了目标。
仁嗅着从空气中传来的气味,那气味和他曾经的导师星野始的味道极像,他联想起曾经在星野始实验室中看到的他与加入的合影。
“是吗,原来是你啊。”仁说道,“那就由我来你们两个解脱。”
“惟由,别这样,是我啊,千翼。”千翼颤抖地看着惟由,说话声中也带上了颤抖,“我已经不是不能驱逐的对象了……是这样吧?”
惟由用行动回答了千翼,按下臂环,“Amazon。”
她左侧的机械眼瞳发出刺眼的金黄色光芒,随后这光蔓延到了她的全身。伴随着燃烧空气所发出类似乌鸦叫声的声音,光芒从她身上以爆开的形式散去。
漆黑的身躯,身上满是羽毛状的装饰,头部造型无比恐怖,惟由一跃而起,身上散落的黑羽毛自空中飘下,她背向地面,跃至最高点翻身,高速踢向下方的千翼。
仁也在这时候动了,趁千翼躲避惟由,他一个滑铲让千翼摔倒,然后抬起腿部的鳍刃压到了他的胸口。千翼试图起身,但是惟由又翻跃踢向千翼下身,他只得高高抬腿,向后翻去。
惟由跃到空中追击千翼,仁迅速翻身爬起,一脚踢在了惟由身上。她从半空跌落,摔在地上发出闷响,紧接着仁一脚踢在惟由的腰侧,她立刻向后滑去,装进了一堆铁架和椅子中。
仁转动了一下自己的爪子,像是猎豹一般扑了上去。
“不要伤害惟由啊!!!”
千翼前冲,双腿跪在地上,滑到了惟由面前,仁的爪子插进了他的胸口。
“噗唔……”千翼一口鲜血吐出,但是这并没什么,只要能够保护惟由,无论让他做什么都无所谓。
就在这时,另一只爪子刺穿了千翼,他向后看去,一只眼睛发出黄光的惟由把手刺入了千翼的背后,从他的胸前穿了出来。
无尽的痛几乎要吞噬千翼,不是生理上的疼痛,而是源于内心,感觉好像要撕裂灵魂的疼痛,血液喷涌流出,失血过多的千翼已经快看不到面前的画面了。
就要这样死去了吗,如果最后是在你的怀里死去,那样自己恐怕也会无悔吧。
如果惟由离开这个世界的话,自己还能够活下去吗?自己是为了什么想要活下去呢。如果活着也看不到惟由的样子,听不到惟由的声音,那为什么还要活着呢。对逐渐临近的死亡也已经习以为常,差不多可以放手了。
但是……
“我……很开心。”千翼用微弱的声音说着,没说一句话就感觉少一分生命力,“和惟由一起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光,我曾经很开心……呐,你呢?惟由。”
惟由并没有回答千翼。
仁的一只手握住了驱动器的把手,打算彻底撕裂千翼。
因为这个世界留下了自己和惟由开心的回忆,所以才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所以就算惟由不在了,也想活下去!
正要下手的鹰山仁忽然感觉到一股阻力,面前感受到了灼热的气息,从千翼的身体上喷出了白色的蒸汽。六条手臂的千翼握住仁的手臂,将其拔了出来。
“什……”
仁的话被打断了,无数的触手如同凶猛的浪涛,几乎把仁吞没,巨大的推力把仁推飞了出去。无数的触手好似刀片一般在仁的身上四处纷飞,尖尖的锋在仁本就布满裂纹似的条纹的身体上编织出了更多的裂痕似的伤口。
“咔啊!”仁痛叫着,被触手甩了出去,千翼离开原位置,向着逃出了这里。
尽管仁伤势惨重,但那些触手好似故意躲开了惟由一般,没在她身上留下一丝伤痕,惟由没有犹豫,立刻追了出去,仁只听到外面响起“轰隆”的摩托声。
“什么啊~”仁躺在原地,恢复人形后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水从蒙着白翳的双眼中溢出,“七羽姐,千翼还真是和你一个性子呢,把人家打的好惨啊……”
……
……
……
在边郊的丛林中,三个人影走着。
“阳君,你说已经有计划,那是怎么样的计划呢?”美月问道。
“这件事暂时还无法告诉你们。”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做?”悠问道。
“听我的指挥就行了。”昭阳心不在焉地说着,检查起了周围的环境,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又转向悠,“你确认最后一次见到七羽小姐是在这里吗?”
“是的,就在旁边的海滩附近。”悠确信地说着,“但是就算找到原生体你又打算怎么办?”
“不是说了吗——嘘!”
昭阳叫二人不要出声。因为是夜晚,所以比白天更不容易看到可以透明化的七羽本身,在远处一点的林地,地面上蓬松的落叶忽然间塌陷下去,一块接一块,向前移动着。
“有办法和她交涉吗?”昭阳问道。
“不行,她好像认不出来我们,可能是因为Amazon的影响。”
“明白了,做好准备上吧,到时候要借用你的密林者一下。”
昭阳和悠以及美月从藏身处走出,脚印倏然间消失,昭阳知道是对方受到惊吓,漂浮到了半空。
“七羽小姐,我们有些话想对你说。”
迎接他们的是触手的攻击,悠扑倒美月,昭阳自行躲了开来。
“看来是行不通了,准备战斗!”
“Amazon!!!”“Amazon!”
“New·Omega!”
昭阳身上喷发出蒸汽,长出了六条手臂,身体变得强壮而狰狞,染上了灰色和X形装饰。悠的身上爆开绿焰,翠绿色的身躯仿佛要和丛林融为一体,黑色的臂刃幽光闪烁,黑色装甲厚重,双眼犹如血液般赤红。
“Blade Loading”
悠率先冲出,一个滑铲躲开刺破空气的触手,试图制服七羽,结果一根触手卷到了她的脚踝,把他吊起到空中。
昭阳也驱动触手支援悠,他的触手和七羽的触手卷在了一起。悠趁机一剑切断腿上的触手,从半空摔下,继续奔向七羽。
七羽的身体闪动,可以看到一丝轮廓了。
“悠!”
昭阳喊道,把一根触手甩给悠,让悠抓住那根触手荡起,跳向七羽。其中数道触手冲向悠,美月抬起冲锋枪不断射击,却被看不见的屏障挡下了。
悠被触手击下,倒在地上滚动着,昭阳向前冲去,用手臂阻挡着触手的进攻。
忽然,昭阳感觉从左手手臂上传来了极大的痛觉,正是他曾经体会到的那种痛觉,并且比那更甚。
“糟了,唔啊啊啊啊啊啊啊!”昭阳痛叫着,巨大的疼痛仿佛是把他放入了岩浆中,从臂环传导的疼痛刺激着全身,心脏开始跟如同潮水般起落的疼痛同步跳动。
昭阳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倒在地上疯狂打着滚,背后的触手一下子伸出了上百根,这远超昭阳所能控制的数量。
“吼!!!”昭阳无意识地吼叫着,他已经看不清面前有何东西了,只是破坏欲望随着疼痛不断增长,如果不释放出来可能会痛苦致死。
昭阳的钢蓝色触手好似卷动的漩涡般,不断攻击着四周,然后收缩,舒张,从远处看仿佛一个蠕动着的毛线球。七羽的触手被撕碎,零落从空中如下雨般落下,同时也袭向悠和美月。
“美月!”悠挡在了美月身前,挥动的触手让他背后飙出血口。
“小悠!阳君他好像很痛苦,怎么办?”美月焦急地询问着。
“必须让他平静下来!”悠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抱起美月把她放到了一棵粗树后面。
悠顶着触手形成的风暴,向着中心不断痛叫的昭阳冲去。他挥舞长剑,斩断想要靠近的触手。同时也被触手所伤,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血液如同被卷入了绞肉机那样飞溅。
悠拼命来到了挣扎着的昭阳的身边,摘下了自己的新Amazon驱动器,这驱动器有着抑制本能的力量。
悠顶着刺穿自己的触手,把腰带强行给昭阳带上了。
“昭阳,看到了你,我才发现我很羡慕你,我也想想你那样,坚定地去保护大家!是你说要拯救的吧,那就给我看看啊!”
悠替昭阳戴好腰带,然后插上了注射器。
“Neo!”
一瞬间满屏挥舞的触手缩回了昭阳体内,昭阳依旧挣扎着,脸上的肌肉已经痉挛到扭曲。他费力地再度按下驱动器。
“Blade Loading”
长剑从他的手腕破风而出。昭阳用颤抖的手握住长剑的横柄,把剑刃抵在了左肩肩膀,狠命砍下去。
戴有臂环的左臂应声而落。昭阳停止了颤抖,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恢复了?”悠疲惫地看着他。
“多亏了你啊。”昭阳斜视一笑,然后眼神变得坚定,七羽漂浮在空中,剩余的触手警惕地环绕在周身。
“那么,差不多要开始第二回合了吧,就像我们事先说好那样。”
悠会意,“我明白了,那么就打响反击战吧!”
他掏出一代Amazon驱动器,拧动了把手,“Amazon!”
“OMEGA!Evolu-E-Evolution!”
绿色的爆炎再次冒出,火焰炸裂然后散开,地面的落叶,还有树梢被火焰引燃。悠的身躯变成了从前的模样,碧绿色的全身,橙黄色的胸口,还有同样锋利的三重刀锋。
“要上了!”
昭阳喊着,冲了上去,挥舞独臂的剑刃斩开触手,悠从昭阳砍出的缺口近身七羽,遇到阻拦的触手就挥舞臂刃全部挡下。
“悠,接住!”昭阳喊着,背后伸出了十几条触手,向着悠射去。悠两手抓住了一把触手,接着昭阳发力,用触手把悠高高举起。
悠借着那股力量飞荡着,越过了七羽的头顶,然后落在了她背后的地面,昭阳的触手也因为悠的落地而落到了七羽的身上。
昭阳立刻回卷触手,把七羽绑了起来,见七羽挣扎,昭阳连忙回拉,把自己拉到了她的身前。
“熟悉这个气味吗?我的身上可是流着你儿子的血啊,既然这样,你就相信我,平静下来吧,泉七羽!”
似乎是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七羽仿佛明白了什么,平静了下来。
昭阳用触手拉着七羽向远处跑去,他迈上了悠的密林劫掠者。
“你们两个一定要跟来啊。”这么嘱咐着,昭阳启动了密林者,随着引擎声向公路上驶去。七羽姐被触手所捆绑,漂浮着被拉在密林者后面,看着有些像放风筝,又有些像带着降落伞兜风。
不久,来到了废弃的动物园,昭阳下车,领着七羽走进了一栋塔楼中。
那是曾经七羽与千翼一同居住的地方。
进入到了塔楼,七羽看着熟悉的环境,开始恍惚起来,然后她看见了那幅壁画。
那是她亲手绘制的壁画,画面上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他的背后长着无比绚烂的,美丽的宽阔羽翼,仿佛可以凭借这双羽翼,翱翔于蓝天之上。
那就是千双羽翼——千翼。
七羽像是被吸引般走进壁画,抚摸着,把脸贴在上面,眼中流出泪水。
等待了一段时间,悠和美月才靠步行到达了。昭阳靠在塔楼外,歪头示意他们七羽就在里面。然后自己向着外面走去。
“你要离开了吗?昭阳。”悠问道。
“嗯,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昭阳答道,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悠,我想要问你一件事,你知道五年前剩余的实验体现在在哪里吗?或者说……还有活着的实验体吗?”
悠低下了头,露出了难过的表情,虽然他不知道昭阳问这个干嘛,但还是如实回答了:“他们……被仁叔猎杀了,就在我之前遇到七羽小姐的那个沙滩上……所以……不,可能还有最后一个实验体活着。”
“是吗,我知道了。”
昭阳点了点头。他要去确认,就算概率再小,但只要有一个实验体存活了下来,就有必要去确认。
「Wow-wow-wow…」
“那么美月酱,就拜托你留在这里陪七羽小姐了。希望你能够照看她。”见美月点了点头,昭阳又转向悠,“悠,我还有最后一件想要拜托你的事情……”
「Wow-wow-wow…」
对他们交代完最后的事项后,昭阳向着远方走去。自己必须去寻找,只有从百万条错误的路线中找到那条唯一正确的路,才能成功……为了葵和季二,也为了千翼,自己必须去相信这微小的可能性,找到那个人。
「假如诞生在世上是无法抹除的罪恶」
小葵,季二。我很没用,无法缓解你们的伤痛,也无法救下你们的生命,阻止惨剧。我所能做到的事情就只有战斗……以及杀戮了……所以我想要以我能够做到的方式来帮助你们。
「那活着是否就注定要背负惩罚」
我也能做到的事情……
「On!No-No!Woo……」
「在诅咒与救赎的迷宫中,我的灵魂已难以喘息」
「原本生机盎然的事物却纷纷倒毙四周」
「Oh,Yeah!」
「Wow-wow-wow Take you AmazonZ!」
「不想如行尸走肉般苟延残喘」
「Wow-wow-wow Fate must be done!」
「即使恸哭也遵循着将一切吞噬殆尽的本能」
「Wow-wow-wow Take you AmazonZ!」
「战斗的命运所给予的唯一指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