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也不知道徐盛的财宝藏在何处,你只知道几条模糊的线索?”西风城城主罗恒坐在主位,慢吞吞地喝着一杯茶。
他皮肤黝黑,身材肥硕,腮侧两坨横肉把眼睛挤成两条细缝,看人的时候瞳仁闪烁点点精光,其内心的阴险狡诈全然不加隐藏,就那样直白地展露在脸上。
这是一个不好相与的人,比之徐盛更难缠万倍。
乌鲁格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但方众妙也是一样。我们都只能确定一个大概的方位,但只要增派人手向西搜寻,必然有一天能找到。”
“你是此地领主,麾下精兵五万余众,方众妙手里才几个人?人多找的就快,你比她更有优势。论起风水堪舆,我也不弱,给我一个罗盘,那极阴之地很快就能显现。我是老师的高徒,我的本事你应当知晓。”
罗恒眯缝着双眼,定定看了乌鲁格一会儿,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像是在打着什么阴险毒辣的主意。
平瑞宝手心里冒出许多细汗。她虽然是平骏达的女儿,却没享受过几天富贵,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与这样的大人物相处,难免紧张害怕。
乌鲁格却十分沉稳,默默与罗恒对视。他不怕这人过河拆桥,没有自己的风水堪舆之术,罗恒找到猴年马月也找不到极阴之地。
不知对望了多久,罗恒忽然挤出一个笑容,五官几乎被隆起的横肉完全淹没。
“行,这桩买卖可以做。我帮你杀了国师,你帮我寻找财宝。在这北境,我罗恒要杀的人,没有谁能活过三日。但国师身边的护卫个个都是顶尖高手,只怕这场刺杀,我的人手也会死伤大半。”
说到这里,罗恒便似笑非笑地看向乌鲁格,等着对方出让利益。
乌鲁格立刻说道:“找到的财宝,我只拿一成,余下的都给你。而且这次暗杀不用你出人手。你只需给方众妙送帖子邀她上门,开宴席请她入座,之后静静看着就好。我会给她下毒,让她死得无声无息。”
罗恒来了兴趣,问道:“哦?你要怎么给她下毒?据说她一手医术能活死人肉白骨,什么毒能瞒过她的眼睛?”
乌鲁格昂起头,傲然地说道:“此毒是我老师研制的,名为五行之毒,其毒素有五种,分别是金毒、木毒、水毒、火毒、土毒。”
“每一种毒都无色无味,触摸也好,入口也罢,亦对身体全无妨害,根本无从察觉。”
“但若是把五种毒素合在一起,便成剧毒,入了人体,木毒攻肝,火毒攻心,土毒攻脾,金毒攻肺,水毒攻肾。两个时辰之后,方众妙离开宴席,躺在榻上,就会陷入永眠。一个五脏六腑都融化成血水的人,怎么活?”
罗恒兴趣更浓,脸上的横肉止不住地抖动。
“天下竟然有此奇毒,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那么这五种毒素,你要如何下给她呢?”
乌鲁格早已有了预案,立刻说道,“五毒分开来下,木毒下在纷飞的花瓣里,盛开的金菊丛中,飘零的落叶上。火毒下在焚香里,炭火里,炊烟里。土毒下在洒扫的仆役扬起的尘埃里,走过的泥土里。水毒下在烹茶时蒸腾的热气里,饮用的醇酒里,后院的水井里。至于金毒。”
乌鲁格垂眸想了想,忽道,“金毒最是稳定,不容易蒸腾发散在空气中,必须要与方众妙有肢体接触才能让她中招。”
“你府中可有漂亮幼童?若是有,我就下在他佩戴的镯子或项圈上。酒宴开始,你把这幼童叫出来,让他扑到方众妙怀中,此事便成了。”
罗恒听得极为认真,脸上的横肉挤成一个微笑的形状,瞳仁深处却闪烁着捉摸不透的光芒。
沉吟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可真是张得开口。如你这般下毒,我府上必然会有不少人同时碰触五种毒素,届时岂不大片大片死人?”
乌鲁格摇头:“非也,碰触金毒的人完全可控,只要你防卫得当,唯有一人会死,就是那个幼童。你府里有不少侍妾,生了许多庶子庶女,随便找一个长相可爱的也就行了。若你舍不得,把仆役的孩子充作府上的小公子,小小姐,也未尝不可。”
罗恒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把仆役的孩子充作我的孩子,你觉得这么大的破绽国师会看不出来吗?娇养的孩子与贱养的孩子放在一起,其差别犹如人和牲畜。”
乌鲁格低了低头,略带歉然地说道:“那就只能劳您割爱了。”
割爱?好一个虚伪的词儿。若真的能割舍,又岂会是爱?
平瑞宝看向罗恒,心里阴冷地笑着。她和乌鲁格都是被割舍的孩子,然而割舍起别人的孩子,他们不会感同身受,只会觉得快意满足。
他们曾经被人生杀予夺,所以他们现在也要掌握生杀予夺的权力。
罗恒会答应的。正如平骏达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一般,罗恒膝下那些庶子庶女也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罗恒果然点头,笑意不明地说道:“我让管家取一套金镯子、金项圈,你现在就下毒吧。”
乌鲁格毫不意外,微微点头。
管家很快就送来一套金首饰,小小的金镯子点缀着几个金铃铛,金项圈下面吊着一个长命锁,锁盘上写着“无病无灾,多福多寿”几个字。
难以想象这样一套承载着长辈关爱的首饰,最终会落在哪个孩童身上。只要他戴上这套首饰,从后院一路走进宴会厅,便是从生门走进死路,从人间入了地府。
可怜的孩子,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要再遇到罗恒这样的父亲。平瑞宝在心里为那孩子默默掉了几滴眼泪,情绪却异常亢奋。
首饰需要在毒液中浸泡一段时间。乌鲁格趁此机会走到外面,于各处下毒。他是药人,百毒不侵,自然无惧。
回到前厅之后,他郑重对平瑞宝交代:“那孩子你千万不要碰。”
平瑞宝点点头,表情有些紧张。
罗恒已经找人试过五行之毒,的确是无色无味,分开接触也无毒性。他盯着浸泡在毒液中的金首饰,兴致勃勃地问:“泡好了吗?”
乌鲁格颔首:“泡好了,劳烦城主择一幼童佩戴。”
罗恒面皮抖了抖,笑容诡异地说道:“管家,去把五公子抱过来。”
管家躬身领命,面无表情地去了。
乌鲁格却露出惊讶的表情,不由说道:“若我记得没错,五公子似乎是您的嫡子。您的嫡妻是西风城前城主的女儿,手里应当有许多旧部和忠仆。她儿子忽然暴毙,且还是与方众妙一模一样的死法,她那边必然会有所怀疑。她若是闹起来,您摆得平吗?”
罗恒哈哈大笑,“她闹什么?她也会跟她儿子一起死。她院子里的人,不拘是奶娘还是丫鬟,又或是管事,全都得死。这西风城已经跟我姓了罗,她也该带着她儿子和一干忠仆下黄泉去找她那个好父亲。我送他们一家人团聚,他们还要感谢我。”
曾经的罗恒只是军中一名小兵,家中无田无地,饭都吃不起。若不是他偶然救了前城主的女儿,得了对方青眼成了上门女婿,哪里会有今日的荣华富贵?
他不知感恩便罢了,还要吃绝户,这人真是比老虎还毒。
乌鲁格和平瑞宝相互看了一眼,心里全然没有怜悯,只有对旁人的性命生杀予夺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