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辜月伊始,阴气渐生,十一月阴生,欲革故取新也[1]。
庆城迎来了第一场大雪,雪花残留在屋檐之上,洋洋洒洒地将宫墙染成一片洁白,天气愈发寒冷。
凤仪殿内也早已燃起了银丝炭火,熊熊火焰令屋内温暖如春,自上从中秋之后,云妡柔知道他们迟早会动手。
算算时间,现在贺家哥也到了花家,瞧着这几日徐以墨的面色,事情进展的不算顺利。
而在此时,一向不问世事的花月涟竟也来找她了,这倒是件稀奇事,又或者是个机会。
只是如今云妡柔也没有什么精神,昨日里她那继母又来信催她,算一算已经是第五次了。
云妡柔勉强起身披了件外衫,她身子本来就重了些,又连续取血几月,早就力不从心了。
而徐以墨早在她第一次取血时,发现了她手上的伤口,问了好几遍从如何伤的,被云妡柔糊弄了过去。
但他不对云妡柔发脾气,反而是生气的几日都心情不好,自顾自的自己闷着。
一个月前,徐以墨又病了一次,险些起不来身,又在床上躺了好几日,吃了杜惜从用她的血炼制的丹药,这才慢慢的好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徐以墨自那以后格外的担心她,夜里替她揉腿捏肩,被子也会替她盖上好几回。
云妡柔慢慢的竟也被他照顾的有些慵懒了,整日里也依着天气为由不想动,只是有时候被他‘强迫’着起来动一动。
腹中的孩子最近也活络开了,再加上原本就时不时的腹痛,云妡柔总觉得无论干什么都不舒服。
哪怕她只是稍稍移动身子,都感觉伴随着阵阵钻心刺骨的疼痛,让她坐立不安。
“太后礼佛多日,岚知前些日子,也是上了学堂。我近来也是闲来无事,便也想着到你这来‘坐坐’,还未曾来得及多谢弟妹请的夫子。”
花月涟眼尾微红似是哭过,一身衣衫似是带着些药味,想来是担心女儿才如此的。
岚知这学堂早就上了,她今日怎得非要提起?云妡柔想着前些日子,岚知突然说是病了,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时好时坏的。
这倒是让她清醒了几分,扶着身子稍稍坐起,对着夏沫示意屏退了其他的众多宫人,只留了夏沫一人。
“嫂嫂平日不怎么出门,妡柔想要拜访也是身子不便,勿要见怪才是。至于夫子那是阿墨提起的,应该感谢阿墨才是,我都不曾做过什么。”
花月涟嘴上这么说着,却瞧见了她桌上的纸笔,二话不说就蘸起墨汁,在纸上写的却是另一番事情。
“我今日来是想问你要一样东西,听说宫中库房里有一株百年老人参,我想为我的岚知求上一求。”
有人监视,笔墨代之。求与汝联手,救吾女性命。
她的字写得很快,言简意赅的说清了大致的事,她身边的陪嫁丫头背叛了她,竟然在岚知的药里动了手脚。
而她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几日,发现了些蛛丝马迹这背后之人,是她的兄长花辰逸,她有一些残缺的来往书信为证。
只是现在她不能打草惊蛇,不晓得宫中有多少眼线,免得殃及到她的岚知,且此事事关重大,她绝不能再置身事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好,但嫂嫂你且别急,我这几日躲懒好些,且让我想想那东西放在哪个库里了,有没有给出去。”
云妡柔故作叹息,似是在思索,仿若脑子并不清楚,抵着额头作难受状。
若想要清除宫中那人的眼线并非难事,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由头彻底排查后宫,一时半刻还真不好找个借口。
除非宫中有谁出了什么事,而且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那这个人只能是太后,她自己,或者花月涟。
两人偷摸交流着,倒也不是一个法子都没有,只是此事需要与阿墨商量一二。
她其实就是最好的选择,不仅可以成为肃清宫围的理由,还可以引得花辰逸出手,为贺南知提供机会。
小坐了半个时辰,花月涟也不曾久待,待到徐以墨回来之时,两人商量一二。
云妡柔瞅了瞅桌上那一堆帖子,想要重启冬岁宴,起初徐以墨不曾答应,两人多少有些争执。
入夜,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云妡柔倚着窗边,隔着窗沿看雪,头也不抬也晓得来人是谁。
“这是个好机会,演戏罢了,阿墨缘何不同意?!你以身入局,不曾怕过,不是早就想好了最坏的路。”
身后之人脚步顿了顿,垂眸瞧着桌上的字,替她披了件衣衫,却也不曾言语。
“有些事,我从来不曾直接问过你,因为那是你的伤,可是你可曾……可曾想过我?我也想帮你呀。”
闻言,徐以墨喑哑着的声音响起,心里的疑问还是问了出来:“你既知晓我们的局,却也不曾告诉过我,你为何要伤害自己??”
“我……你知道了?!谁告诉你的?我那是怕你担心,我……怕你不允许我这么做!”
云妡柔扬眉叹气,手上的伤隐隐的疼,笨重的转过身去,看着眼前有些憔悴的人。
他的药始终都不曾断过,身子也是时好时坏。如此这般,云妡柔怎么能放心?!
“你既怕我担心,怎得就不明白我为何不许!?我怕你出事,年关之际本就人多眼杂。”
徐以墨拉过她的手,心疼的看着上面新伤叠旧伤,之前还骗他说不小心划伤的。
哪有划伤这么多次的?哪有这么久还不见好的?
“阿柔,你自三个月前,夜里便睡不好,总算偷偷的翻身怕我发现。那个时候,我心中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徐以墨轻轻的吻过她手上的伤,眼中是藏不住的珍视,枕边人的一举一动他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呢?!
“我找了太医来问,他们也说不出的所以然,我心里焦急,磨着姐姐问了好几遍,姐姐架不住我老问,便也知晓了。”
起初他当真以为是意外,是她真的累着了,可是时间长了,他若是再无怀疑那可真是傻子了。
“咳咳……我起初知晓的时候很震惊,但冷静之后更多的是心疼。阿柔,你因为我才伤的,因为我才这么累。”
徐以墨缓缓的说出这些话来,好似是用尽了所有心血,所以他不愿意让她来冒险,哪怕是演戏也不成!!!
此刻的他,似乎已经将自己所有的心血倾注其中,毫无保留。
正因为深知阿柔所承受的苦难与伤痛,皆源于对自己的情,徐以墨才会愈发坚定地决定,绝不能再让她置身于任何危险之中。
即便是一场看似安全无虞的演戏,他也绝不允许发生在阿柔身上!
“如果非要来作这场戏,那么我来就是,但你不可以!这是我的底线!!”
徐以墨将她搂在怀里,鼻息吻过她的发丝,嗅着她身上的味道,贪恋的看着她的模样。
“好,但阿墨一定要记得你对我和孩子都很重要,无论如何都要顾好自己。这一次,定要试出他的反心,抓住那人的尾巴。”
云妡柔一阵沉默,看到她眼中的坚定,终是应了他的意思。
窗外的雪映着冬日,屋内的暖炉温着凉夜。
云妡柔那双如同羊脂白玉般的小脚,就这样毫无遮掩地踏在了铺满柔软皮子的地面之上。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她竟然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寒意,那冰冷的地气无法穿透这层厚厚的皮毛。
再看她脚踝处悬挂着的那串小巧玲珑的铃铛,此刻却失去了往日的灵动与活泼。
它们不再随着主人轻盈的步伐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而是静静地垂落在那里,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束缚,显得有些沉重和呆滞。
“阿墨,你为何如此盯着我看?难道有什么异样不成?”
云妡柔娇嗔地轻斥一声,美眸流转间带着一丝疑惑和羞赧。明明每日都是如此,却总是挡不住羞涩。
只见她动作轻柔而缓慢地褪去身上的衣物,仿佛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无尽的风情。
随着衣衫一件件滑落,她那如凝脂般白皙的肌肤逐渐展现在眼前,宛如一朵盛开的白莲,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没有了衣衫的束缚,云妡柔顿感全身一阵轻松自在。
尤其是那原本被包裹住的腹部,此刻也像是得到了解放一般。
原本就圆润凸起的肚子,在这宽松的衣物之下显得愈发明显,看上去几乎与那即将临盆的孕妇无异。
那隆起的弧度,仿佛在诉说着他们的委屈,时不时的凸起一小块,玩闹似得活动着手脚。
“疼么?!我……我夜间见他们老是这样,我……怕吓到他们?”
徐以墨只是退了外衫,蹙着眉头看着,不敢轻易靠近那凸起的一块。
一双眸子戏谑的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拉着他的手,轻轻抚上凸起的一小块,问道:“原来你是不敢呀!?”
“我就说你怎么好几日都这么看着我?!是瞧着他们的动作了呀!”
徐以墨没敢说,他夜里睡不着,瞧见小家伙隔着肚皮瞎动,他的心中就充满了惊喜、害怕和紧张。
现下也是小心翼翼的感受着,底下微微的动作,这是徐以墨以前从未感受过的。
云妡柔的眉眼微微低垂,双唇紧抿,神情略显凝重,似乎在承受着什么。她轻声说道:“腿抽筋了!疼……”
原本轻盈如燕的身姿,如今似乎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感觉,仿佛背负着某种难以言说的重担,这也让她的脚上愈发容易抽筋。
徐以墨赶紧帮她按摩腿部,试图缓解抽筋的痛苦。他的手指轻轻揉捏着她的小腿肌肉,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好点了吗?”
云妡柔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动容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胎动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云妡柔把手放在肚子上,感受着宝宝的动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徐以墨也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微笑着说:“小家伙们真调皮,很快就能见到了呢。”
云妡柔轻轻抚摸着徐以墨的手,轻笑着说道:“对呀,所以阿墨,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我陪着你一起去做,带着两个小调皮。”
“我呀,咳咳……我想,我想到这民间走一走,转一转。然后找一个小村庄,享受几日平静的生活,不用担心任何的事情。”
徐以墨似是开玩笑般的,带着几分的天真,孩子般的想法说着。
其实他心里清楚,他几乎不可能有那样的生活,他也不会和平头百姓一样劳作。
他不是可能做不好,而是就他这样的身体,不可能做得好。
……
十二月底,季冬已末,年关将至,冬岁宴正常筹办的消息传遍了庆城。
正值隆冬时节,严寒刺骨,滴水成冰。冬岁宴开,青天白日里,倒也来了不少的世家小姐。
云妡柔瞧见那些姑娘时,险些被惊得不知道怎能开口,额……除了她的继母周紫吟和云珺妍,一眼看着是打扮了一下之外。
其他的人真的是,一看就是感觉未失礼数,但又绝非精心准备。
云妡柔坐在首位,看着眼前的人正好奇着,听见夏沫在她耳边说道:“可能是因为她们知道陛下要来吧。”
不知她们从何处得了消息,得知徐以墨也要来,她们一个个打扮的邋邋遢遢,好似生怕被徐以墨瞧上。
“额……阿墨在庆城小姐的那个风评已经是这样的了吗?”
云妡柔眼皮跳了跳,扶着腰小声吐槽,她这皇后坐得,可真不用担心有人会夺她后位呀!
“娘娘,严格来说,是这样没错。小霖子说,陛下小半个时辰就来。”
云妡柔点点头,看着众多贵妇,也只觉得耳边吵吵个不停。
她本人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清楚,也就徐书瑶时不时的问问她,担心她身子不适。
[1]十一月叫“辜月”,有吐故纳新的意思,正像古人所曰:“十一月阴生,欲革故取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