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尽魔渊之中,熊烈竭力压制着体内翻涌的魔气,精神也随之稍显清明。他抬眸望向伫立在前方的夜柔和风晨曦,察觉到夜柔对自己的态度虽仍显疏离,但神色相较之前已缓和不少。熊烈并未贸然上前询问其中缘由,他心中明白,这已然是不错的转变迹象。此时,夜雨踪迹全无,自岁月阁出来的,仅有天机老人、夜柔以及风晨曦。
天机老人分别与“妖刀”和混沌道人低语几句,熊烈隐约听到“妖刀”神色冷峻地对其徒弟狂刀冷啸风以及柳俏棠下令道:“啸风,此番随我回东海,闭生死关潜修,日后莫要再来中原,免得再丢了我的颜面。”
狂刀冷啸风面露敬畏之色,不敢有丝毫怨言,于他而言,师父的言语便如同神圣不可违抗的旨意,他恭敬地抱拳,凝神聆听。狂刀心中暗自思忖,自从上次在庆州与熊烈遭遇后,自己的江湖生涯便如同陷入了无尽噩梦之中。如今的江湖波谲云诡,自己仿若已偏离了轨道,甚至连自己是否仍配称四大宗师之一都有些恍惚了。
此时,遥想屹立北海在那神秘而庄严的“苍穹武神殿”之中,每隔五年便会有一道神圣光芒从天而降,投射在那矗立着的古朴石碑之上,碑上会缓缓浮现出当世高手的排名,此即为江湖中人人敬畏的“北海武评榜”。这武评不仅是对武者实力的权威论断,更关乎着各大门派的声誉与江湖地位的沉浮。其评定之法神秘莫测,据传言乃是由上古武神留下的灵犀之力所驱动,能精准洞察每一位武者的真实修为与潜力。江湖中无数豪杰为了在这武评之中争得一席之位,不惜穷尽一生修炼,或探寻隐秘古迹,或挑战绝世高手,只为能在那石碑之上留下自己荣耀的名字,受万世敬仰。
在北海的“苍穹武神殿”前,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古朴的石板路上,泛起淡淡的金色光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像一只欢快的小鹿,一蹦一跳地穿梭其中,她头上那两个高高翘起的羊角辫子仿佛有了生命,随着她的动作轻盈地摆动着,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洋溢着纯真无邪的笑容,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闪烁着好奇与灵动的光芒,显得调皮可爱至极。
“婆婆,快来看呀!公公到底去哪儿了呢?”小女孩宛如一阵风般朝着殿中一位身着华衣锦服的老妪飞奔而去,衣袂随风飘动。老妪神色平静如水,宛如岁月沉淀下的智者,待小女孩跑到近前,只是略带嗔怪地伸出手指,在她的小脑袋瓜上轻轻点了一下。小女孩却因这轻轻一点,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得愈发灿烂,露出一排洁白的乳牙,她深知婆婆的脾气,晓得这看似责备的举动实则满含喜爱之情,于是撒娇地蹭了蹭老妪的手臂。
“婆婆,公公到底去哪了嘛?”小女孩仰起头,双手拉着老妪的衣袖轻轻摇晃着,眨巴着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眼神中满是急切与期待。
老妪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朝着殿中的东南方向努了努嘴。小女孩顺着方向望去,只见武神殿东南处,一位胡子头发皆已花白的老翁正稳步走来。这老翁身姿挺拔如松,步伐稳健有力,目光炯炯有神,精气神十足,一袭藏蓝色长袍随风而动,浑身透着使不完的劲头,岁月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过多沉重的痕迹,反而增添了几分从容与睿智。
小姑娘眼睛一亮,兴奋地尖叫一声:“公公!”随后像一只敏捷的燕子般迅速扑向老翁的怀里。老翁脸上瞬间绽放出和蔼的笑容,张开双臂迎接小女孩,一把将她抱了起来,高高举过头顶,转了几个圈,爽朗的笑声在殿宇间回荡:“哈哈,我的乖孙女,是不是想公公啦?”小女孩在空中开心地笑着,双手紧紧搂着老翁的脖子,小脑袋靠在老翁的肩膀上,撒娇道:“公公,你去哪儿了?我可想你了!”
只听老翁佯装严肃地嘟囔着:“老哑婆子,今天这小丫头是怎么了?瞧她这高兴劲儿,莫不是有啥好事?”老翁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老妪,可他根本听不见老妪嘴里的嘟哝声,只因他是个聋子,只能依靠分辨老妪比画的手势来明白她的意思。只见老妪双手在空中快速地舞动着,比划了一连串的动作。
老翁微微眯起双眸,目光在老妪的手上停留片刻,细细分辨着她的手势,待明白其意为“你自己去问她吧!”后,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他轻轻伸出手,用指腹宠溺地刮了刮小女孩俏皮的鼻子,笑着问道:“丫头,快和公公说说,是何事让你这般高兴?”小女孩灵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调皮地吐了吐粉嫩的舌头,两只小手紧紧捂住嘴巴,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就是不肯言语,那眼神中透着的神秘兮兮劲儿,仿佛藏着一个只属于她的小世界,看得老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在空气中肆意回荡。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向宽敞的院子,老翁和老妪不紧不慢地跟在其后。院子中央,矗立着两尊气势恢宏、顶天立地的石碑,其材质奇异非凡,散发着古朴而神秘的气息。左边的石碑碑头上,“北海武评碑正榜”几个大字苍劲有力,金漆勾勒的字迹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右边的石碑碑头上,则醒目地写着“北海武评碑副榜”。
众人的目光聚焦于正榜,只见那榜首的位置空空如也,似在等待着一位真正的强者来填补;第二名的字迹模糊难辨,只能隐约看出是一个字的名字,仿若被一层神秘的面纱所笼罩;第七名处,清晰地刻着“李道子”三个字,字体刚健洒脱;第九名是“赵子涯”,那名字透着几分英气;正榜第二十的位置上,“顾明堂”三字工整地呈现着。
“你们快看那里!”小女孩清脆的声音打破了片刻的宁静,她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指着副榜第十的位置,眼中满是好奇与疑惑,说道:“这里原本写着‘夜雨’,可今日不知为何变得模糊不清了,而第十一名却清晰地写着‘东方云霓’,第十二名原本的‘冷啸风’也有些朦胧难辨,第十三名‘千秋月’倒是依旧清晰,后面的名次都未曾改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老妪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中也透着一丝不解。老翁则微微张了张嘴,轻声嘟哝着:“这有何奇怪之处?这些年江湖风云变幻,这武评榜也早该有些变动了。如若一直一成不变,恐怕我这把老骨头这辈子都看不到新鲜事儿了。如今总算有了变化,倒也是桩好事啊!”
就在老翁暗自感叹之际,一道璀璨夺目的光芒如闪电般从天而降,直直地落在北海武评碑副榜上。刹那间,一个清晰的名字映入三人眼帘——“熊烈”。那两个字笔锋刚劲,仿佛带着无尽的力量与威严,在碑上闪耀着神秘的光芒。
“奇,这么多年,还能见识到这一幕,难得!!”老翁向小女孩说道,锦衣老妪也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认同。
“这叫熊烈,是何人,江湖有听说过吗?”小女孩问二人,二人摇了摇头。
小女孩自语:“哪天,我要见见这个人。”
无尽魔渊里。
在那神秘而危险的无尽魔渊深处,气氛凝重得仿佛连空气都要凝固。历经一番波折后,声名赫赫的“妖刀”顾明堂终是应允,要带着身受重伤、虚弱不堪的慕容云朵回到那遥远的东海翠鸣岛悉心调养。他身姿挺拔,眼神坚毅,带着柳俏棠和冷啸风转身离去,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很快便消失在了魔渊的暗影之中。
临行之时,夜柔面露忧色,轻声说道会在将鹿鸣书院的事宜安排妥当后,即刻与师姐风晨曦马不停蹄地赶赴东海,为慕容姑娘施手救治。混沌道人也神色关切地走上前,从袖中掏出一枚珍贵的疗伤丹,递与慕容云朵,并承诺在夜柔姑娘无法伴其左右的这段日子里,这丹会护她周全。
柳俏棠莲步轻移,终究还是没能抑制住内心的不舍,来到了熊烈的面前。此时的她,眼中泪光盈盈,恰似一个纯真无邪的孩童,满是眷恋地与熊烈依依惜别。她柔声道:“阿牛,你可要尽快祛除身上的魔气,然后来东海寻我们。慕容姑娘和她腹中的孩子,我定会像对待亲姐妹一般悉心照料,你大可放心。”柳俏棠樱唇轻启,似还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可抬眼瞥见远处正注视着这边的师父与师兄,终是将那些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只留下一抹淡淡的惆怅。
熊烈见状,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不羁的笑容,朗声道:“你且回去好好修炼刀法,咱们定会有再次相逢的那一日。我还要前往东海,去会一会那天下第二的高手,你就在那等着我吧。”那话语中的豪迈之气,仿佛能驱散这魔渊中的阴霾。
重伤的慕容云朵面色苍白如纸,艰难地路过师父东方云霓身旁时,东方云霓面色冷峻如霜,甚至吝啬得未曾给予她一个眼神,只是从牙缝中恨恨地挤出几个字:“死了倒也省心。”那声音冷硬得如同这魔渊中的怪石,让人心生寒意。
风晨曦与天机老人、杜星澜默默地送别了众人,此刻,这广阔无垠的无尽魔渊便只剩下熊烈、混沌道人、普慧高僧和他的徒弟段华山,以及西域千面和他的徒弟段琼玖。
普慧高僧双手合十,宝相庄严,看向熊烈,语重心长地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咱们也该启程了。你身上的魔气越早清除越好,不如随老衲安心前往西域万佛堂,聆听几日佛法,净化心灵。待佛法加持之后,再前往昆仑仙山,吸纳那天地灵气。如此这般,你身上的戾气想必也能祛除十之七八,回归正道,于你而言,亦是一场造化。”
熊烈的目光在夜柔身上久久停留,见她始终倔强地不肯回头,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涩,轻叹一声,说道:“走了,柔儿。我从未后悔做过夜风,做你的哥哥,我会永远铭记自己的承诺,护你一世周全,哪怕你不愿再看我一眼。”而夜柔早已转过头去,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心中默默悲泣:“夜风,哥,哥哥……为何命运如此弄人。”
熊烈见夜柔并无与自己告别的打算,便将目光转向风晨曦,眼神中满是懊悔与不舍,说道:“晨曦,我满心悔恨,恨自己恢复记忆太过迟缓,还有许多心里话未曾来得及与你倾诉。命运无常,如此捉弄于我,我真的害怕,下次相见,你会对我形同陌路,不再理会我。我多么希望能有机会弥补这一切。”
风晨曦面若冰霜,眼神中透着彻骨的寒意,冷冷地说道:“从你伤了我师父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便再无任何瓜葛。我虽未能为师父报仇雪恨,但我深知,此刻的我还无法对你痛下杀手。只愿我们此后山水不相逢,你走吧,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说罢,她决然转身,衣袂飘飘,只留下一个清冷而决绝的背影,仿佛要将这一段过往彻底斩断在这魔渊之中。
熊烈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目光追随着柳俏棠等人离去的方向,直至那模糊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慕容云朵那重伤虚弱的体态仿佛还在眼前晃动,而柳俏棠离去时的不舍与决然,交织成一幅复杂的画面印刻在他的心头。
回首望向夜柔和风晨曦,曾经熟悉的面容如今却透着陌生与疏离,那冰冷的神情犹如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彼此之间,宣告着往昔情谊的破碎。熊烈的眼眸深处涌起一抹难以言喻的落寞与苦涩,胸膛微微起伏,终是忍不住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普慧高僧面容慈悲,双手缓缓合十,身上的袈裟随风轻拂,似是带着几分超脱尘世的宁静与祥和。他目光深邃而温和,宛如能洞悉世间一切悲欢离合,声如洪钟却又透着丝丝缕缕的慈悲之意,念道:“阿弥陀佛,施主,诸般执念,皆为心障。须知,能于这纷扰万象中看开放下,释怀过往,亦是无上功德,可助施主超脱此般业障纠缠,寻得内心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