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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言知将手触碰到唇边时,又是一阵刺痛。

他微微启唇轻呼,夜风好似都被吸进口中,凉意浸骨。

怎么回事?牙呢?

他不敢置信颤手再去确认,不由得又抽了一口凉气,忙又拿来铜镜借着烛光查看。

镜中的自己,从前匀整的一排白齿只剩一个带着疼痛的黑洞。

张口时凉气入喉,他目光呆滞,忘却了身上的伤痛,凝思片刻后骇然转身。

鹰隼般的黑眸扫过室内,试图寻找有人来暗害他的蛛丝马迹。

但徘徊一圈却毫无线索,于是,他带着因漏风而略吃力的口齿询问身边的官家,“吴顺,本将军回来后可有人来过?”

随他去和逸居的小厮吃了亏,回来后怎么也不肯再去近身侍奉。

新搬的府邸,众人上下都不熟络,他被送回后无人守在身前在,才给了无寻机会。

他的手法并未有多高明,只是给顾言知下了药,在昏迷中将他的两颗牙摘了去,点滴血迹未留。

而管家却是估摸着顾言知该醒了才会来此守候,想要以此博个好印象,盼着能在入土前能有个栖身之所。

因此,他扯谎道:“老奴在外守了将军一下午,并未有任何人接近过,不过倒是有位自称是将军之妹的女子,亲自来为将军上药。”

顾言知将铜镜狠狠砸碎,目露凶光,“叶浅夕!”

他紧捂着漏风的门齿,愤怒地咬着后槽牙,理所当然地将此事归咎于她所为。

老管家有些滑稽地时不时斜眼瞧他,提前体验年迈掉齿,必然会好好珍惜当下,还真有点儿让人羡慕!

往后众人不只再笑话他一个人了。

但也十分好奇,将军白日里精神抖擞地出门,缘何被人抬着进了府。

虽然很想问,可眼下来看,万不能提。

他忍着笑意,小心翼翼地道:“将军,这仪容又失,要不要,寻医来补?”

这还能补?着实孤陋寡闻了。

顾言知欣喜:“何人能补?”

“老奴正巧知道有一位牙匠,据说能以金银甚至以白瓷等物将牙修补如初,还能将断齿重新镶嵌,就是这价格颇为昂贵。”

比如他攒了三五年的银子仍旧凑不够。

顾言知燃起希望,“多少银子本将军都给得。”

哪怕是去钱庄借银子也不能失了门面。

这断齿说不定落入池塘,怎么也找不回了,他打定主意,就算死也不能再去求她。

他望了眼窗外黑夜,夜长梦多,恨不能立刻修复如初,急道:“明日你备车便去将人请来,离此处可远?”

“不远就在隔壁。”

吴顺的话又给了他当头一棒。

“就是那仁和堂的一位牙匠。”

顾言知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吴顺却未察觉,“若是将军亲自去,说不定还能少些银子呢。”

他若是去不但不会少银子,还会被叶浅夕打出来。

顾言知气道:“本将军的伤就是那叶氏所为,你还指望本将军去请她医治?”

吴顺愕然,原来如此,倒是有些可惜,这上京只有这一处能修复得看不出,旁的都是暗地偷学来的,照猫画虎不像样子,一张嘴五彩斑斓的光晃人眼,比他的黑洞还要好笑万分。

他正要说明,顾言知命令道:“你再去寻旁人,本将军就不信,除了她叶浅夕,这上京没了像样的牙匠。”

确实没有。

吴顺不敢明说,只好应付道:“是,将军,可在此之前,这讲话可得小心些。”一不小心就会让人笑话。

不仅是影响观感,还会口齿不清,许多字眼当避则避。

他深有体会,这上京除了钱财官职外,样貌上也是极为看重,若不是他已年迈只怕连个老婆子都讨不到。

他善意的提醒让顾言知怒火中烧。

可对上那一张带着笑意与自己无异的黑洞,顾言知只觉天地旋转晕眩不止。

缓过神后,未置一声便提着剑去了关押萧绾柔和商羽的地牢。

准备将怒气发泄到这对罔顾廉耻的贱人身上。

忠实的老管家吴顺一路相随。

当二人来到暗室时,眼前独留一只锁链,商羽不知去向。

顾言知又慌了神,“怎么回事?看守的小厮去了何处?”

吴顺惊吓得腿一软,这可是来到将军府办的头一差,“将军息怒,老奴这就去找。”

他走后,顾言知快步上前去,不可思议地拉着那冰冷的锁链,这断裂的锁链整齐,商羽不会武,怎么可能逃得掉。

他四下环顾,这铜墙铁壁牢不可破,出口只有一处。

意识到萧绾柔也被关押在此,他甩掉锁链,去了隔壁的暗室。

缩在墙角的人影听见声响,拖着如手臂般粗大的锁链艰难挪步。

见到顾言知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将军。”

不等他说话,萧绾柔便颤抖着一双不能称之为手的肉团挥舞着,“将军,商羽来逼迫我离开,我没有走,我是不是,是不是很听话?”

顾言知却并不想听她表忠心,连靠近也不愿,“萧绾柔,他是怎么跑的?”

地牢中昏暗无光,萧绾柔并未看清他的面容,只是听得声音有些不清,她刻意靠近,脚下传来阵阵刺痛,每靠近一步,顾言知嫌弃地向后退一步。

他冷声:“商羽,他是怎么逃的?”

萧绾柔失落道:“是有人救了他,我听到的,是叫无寻。”

顾言知久未看她,长期无人言语,孤独寂寞使她心态有异,每每听见隔壁有声音时便紧贴墙壁,凑过去,想要听到顾言知的声音。

今日所闻却是另一人,所以她用心了些,将偷听到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他,想要换得一丝安慰,至少不用再给她带着这样沉重的锁链。

她的双足已经溃烂,再这样下去只怕也会不保。

“将军。”她小心试探,“言知哥哥,我知错了,能不能将我脚上的锁链松一些?”

她不敢祈求别的,只能一步步来。

顾言知罕见地没有再发怒。

“萧绾柔,我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能做得到,日后天高地远,你想去何处都随你。”

她满含期冀地问:“那我能留在你身边么?”唯有此时,明亮的眸子散发的满是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