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东方接过蒲团垫在地上：
“对，你看他搁愣眼，腿还瘸，其实原本他长得还行，都是被黄家折腾成这个样子的。”
“那不就是无妄之灾？他什么也没做，就因为黄老太爷觉得他有仙缘，能帮助他孙子修行，所以黄家就害得人家家破人亡？
如果这件事为真，黄家便是不修正道，就算机缘巧合能修功德，集香火，也没办法成仙。
首先雷劫这一关就度不过去。”
南枝皱了皱眉，反问道：
“那黄仕铎现在竟然还愿意替黄家做事？况且黄家猖狂至此，官方不管吗？”
对于北东的出马文化，她从前多多少少听说过。
说是有仙缘的人，注定要出马，不然那些仙家就会一直缠着你，折磨你，直到人承受不住，被逼无奈下只能答应。
有不少人，普普通通工作，生活，某天忽然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像人多过像兽。
——那八成就是被“大仙”逼着做弟马了。
“官方怎么可能不管，建国之后，官方重点打击的就是我们五家，像是强逼人做弟马这事，基本上没人敢这么干。
现在仙家找出马弟子，都必须你情我愿，还要主动备案，定期还有工作人员回访，特别严格。
谁敢违规，别管是什么狐狸、黄鼠狼，一大窝都得被抓走，按咱们国家法律判。”
胡曼妮眼里流出几分同情：
“但是黄仕铎这事吧，有点复杂，他父母本身就有点精神疾病，官方派人查了好久，也没证据能证明，两人的死跟黄家有关系。
加上后来官方调查的时候，黄仕铎居然自己跑去官方那边作证，说这些都是意外，跟黄家人没关系。
没证据，一桩案子也就稀里糊涂留到现在，黄仕铎顶了黄老太爷孙子的名，一直待在黄家。
这两年查的严，估计官方也一直盯着黄家，它们家倒是安分了不少，也不敢随随便便磨人找弟马了。”
说到这里，胡翠莺冷不丁跑出来插话，语气里满是恐惧：
“官方严打那几年，那是真的发了狠的，北东这一片的野神、淫庙，各路野鬼野仙，但凡敢蒙人、害人的东西，不知道被弄死多少。
我记得有个快要成精的石人，十几米高，老立在江边，勾人下去淹死。
后来官方直接派军队过来拿炮轰，那玩意儿最后连点渣子都不剩，啧啧啧，还有个死掉的女人，尸体叫猫舔了一口，成了气候，后来也是官方的人来处理的。”
什么？你问妖怪为什么要害怕人类？
你闹呢，像他们这样的小妖怪，只是会点小法术，能通鬼啥的，真当妖族各个都是妖王啊？
办案需要证据，官方也没那个时间精力，去无故残害野生动物。
但成精的妖怪搞事，一旦被发现，它们哪个手上沾过人命，那炮弹砸过来，可就只需要一个坐标啊。
想当年北东大洗牌，洗了几轮，能留到现在的老妖怪不多。
能活到现在的，要么是真的清清白白，要么就是藏的极深。
听说白家现在的当家白三姑，当年堵在山上，还变成原型给军队送过药。
北东五家，算是一直踩着灰色地带猥琐发育，也就这两年灵气复苏，日子才过的好了点。
至于黄家——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与妖在天地眼中，都没有区别，但作恶太多，迟早要翻车。”
南枝意有所指：“难怪一见面就送我份礼，原来是怕镇妖司追查到底。”
就是不知道黄家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是想转身投靠镇妖司，还是想利用镇妖司拿捏妖王，都很难说。
但即便黄家投靠，也很难保证其用心。
——放着同为妖族的妖王不选，反而跑来讨好立场对立的镇妖司，要说里面没点猫腻，谁信。
但南枝并不觉得棘手。
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毕竟官方行事，还需要搜集证据，行动起来难免缚手缚脚。
但她镇妖司斩杀恶妖，只用确认“是”和“否”。
看来她这次北东之行，是来对了。
……
……
是夜，一方中式风格正堂，黄花梨木椅上，坐着六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有男有女。
诡异的是，堂中不曾点灯，只有几盏油灯落在桌上。
灯芯摇晃，豆大的灯粒光有些微弱。
几人背后影子投在墙壁上，勾勒出一道道纤细兽形。
黄仕铎垂着眼睛，站在堂下小辈里，一言不发。
“大哥，这小娘皮也太不给面子了，咱们派去的人，只见一面就被撅回来了，连礼物都没收，这分明是打咱们黄家的脸啊！”
一耄耋老头忽然开口，只是吐出来的，却是粗声粗气的中年男人声音：
“要我说，悄鸟儿地找人把她做了，只要做的干净点，到时候脏到那帮狐狸身上，这不就能让清蒙山跟镇妖司对上了么？
到时候看那帮狐狸崽子还得意不！”
众人目光都落在堂首正座，一个行将就木，浑身散发死气的老头身上。
这老头看上去足有九十多，老年斑爬满皮肤，眼球浑浊，皮肉松垮，坐在那像具肉身罗汉。
有人递上一杆掺了死人骨灰的旱烟。
“老三。”
老头满满吸一口，再吐出口黑气，下一秒，浑身气质一变，狼视鹰顾，眼神狠厉：
“你以为所有人都是蠢货？前脚那女娃娃刚死，后脚镇妖司的人就能杀过来。
人家可不管是谁动的手，到时候别说一个狐家，连带整个北东几家，都要给那女娃娃陪葬。”
大堂中氛围一凝，气氛降到冰点。
“大哥，也别怪老三心急。清蒙山那边，咱们已经得罪死了，现在想搭镇妖司这条线，是不是有点晚？”
有个头发花白，开口却娇媚婉转的老妇人插话，神情急迫：
“大哥，您老人家究竟是怎么想的，能不能说出来，让大家伙定一定心？
现在胡、柳、白三家都投了清蒙山妖王，咱们再这么僵持下去，那不是上赶着让人家收拾咱们吗？”
周围人纷纷附和，影子里大大小小的黄鼠狼也跟着一起点头。
——座首上那老头身体里的妖，正是黄家现任当家，黄家黄老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