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玉问换去了那一身艳丽的红衣,身上是一袭淡雅的紫色长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宛如一抹烟霞。
那紫色的衣裳,温婉而不张扬,与皇后的素衣相得益彰,仿佛母女二人自成一体,分外和谐。
洛玉问的面容清冷,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气质。
步伐轻盈地走到皇后身前,缓缓行礼。
“参见母后。”
“母亲,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皇后眼中透露着一抹久违的柔情。
看着洛玉问那一身素净的衣裳,似乎有些心疼,“你看看你,怎么总是穿这样素净颜色的衣服?哪个女儿家像你这样低调的?”
洛玉问微微一笑,抬眼望向皇后,那笑容如清风拂面,“母亲,女儿不喜艳丽。”
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然。
皇后长叹一声,目光复杂地注视着洛玉问,随即示意将四周的下人遣散,拉起了洛玉问的双手。
“女儿……”
“女儿……你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孤独一生对你来说,未免太过辛苦。”
洛玉问的眼眸轻微一凛,“母亲,有什么事,您便直接开口吧。”
皇后的脸色稍稍变了,眼神黯淡,却又带着深深的期许:“玉问,杜太宰的孙儿杜温择,你觉得那人如何?”
洛玉问的表情虽然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是能让人感觉到明显一冷。
“母亲,从得知章无崎死的那一刻起,我就说过。”
“我洛玉问,此生不会再嫁了。”
“所以母亲,你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她的声音虽然平静,但其中的决绝却清晰可见,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墙,封锁了所有的希望与可能。
皇后紧紧攥住洛玉问的手,眼中的焦急愈加明显:“玉问!你不要执迷不悟了,哪有女儿家可以一辈子不嫁的!”
皇后语气急切,仿佛在劝解一个迷失的孩子,但话语中也带着些许责备。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这是在和我置气吗!”
洛玉问微微低头,神情冷淡,却又带着一丝隐秘的痛楚。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挣脱了皇后的手,指尖轻微颤抖,那段往事,深深刻在她心底,成了她无法跨越的阴影。
皇后猛的再次拉起洛玉问的手。
“玉问,章无崎只是你的执念,你难道要为了一时的执念,就放弃了整个人生的幸福吗?”
“不值得,不值得的!”
“相信母亲,你若嫁到太宰府,一定会幸福的!”
洛玉问的指尖微微一颤,目光淡淡,缓缓开口:“母亲,你当真是为我好?”
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冷意。
皇后皱起眉头,沉声道:“当然,母亲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洛玉问嘴角微扬,带着一抹讽刺的笑意:“是吗?可我听闻,最近母亲你……过得并不太好。”
她的目光直视皇后,语气平静却不容忽视。
“让我嫁与杜太宰的孙儿,其实……”
她顿了顿,眼底划过一丝锋芒,字字清晰地吐出:“是为了母亲你自己好吧?”
皇后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洛玉问看在眼里,心底冷笑。
她不是猜测,而是笃定。
母亲……她果然还是那个母亲。
皇后沉默了片刻,随即猛地扬起手,一个巴掌狠狠落在洛玉问的脸上!
“啪!”
火烛摇曳,光影在殿内晃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洛玉问没有躲,这一巴掌挨得结结实实。
火辣的疼痛从脸颊蔓延,可她却只是微微偏过头,神情冷漠,像是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这世上因果轮回果然分毫不差。
她刚刚打了小凉子一个耳光,现在就轮到自己挨打了。
皇后大口喘着气,眼神里透着愤怒与痛心。
“洛玉问!你到底要执拗到什么时候?!”
“章无崎的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是我杀的吗?是你父皇杀的吗?!”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目光灼灼地盯着洛玉问,语气冷厉。
“他自己没本事,死在战场上,能怪谁?!”
话音刚落,洛玉问原本已经走向门口的脚步,倏然顿住,
殿内的风烛幽幽燃烧,光影交错,映照在她紫色的裙摆上。
缓缓转过身,漆黑的瞳仁在烛光下泛着阴郁的光芒,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泉。
皇后对上她的眼神,心脏猛地一颤。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连恨意都没有。
只有一种深沉的冷漠。
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洛玉问缓缓走回皇后面前,低声呢喃般地开口:“母亲……你说他没本事?”
语气极轻极淡,像是呢喃,又像是在咀嚼什么冰冷的词句。
然后,她突然笑了。
一抹惨淡而决绝的笑。
“是啊,他没本事。”
“他没本事,所以才会在大雪纷飞的战场上倒下。”
“他没本事,所以才会倒在长枪穿心之下,再也没有回来。”
“他没本事,所以才会成为踏脚石,死得连尸骨都找不回。”
“可母亲,你有没有想过——”
洛玉问的声音微微压低,眼底泛着骇人的冷意,“章无崎他只是太学府抄书的一个文官啊……”
皇后的脸色瞬间惨白,身体微微晃了晃。
“当年母亲你得知我心仪一个小小的书吏,对你佟佳家族没有帮助,几经劝阻无果后,你便告知了父皇。”
“而你对父皇说的是‘太学书吏章无崎自不量力,觊觎荣昌公主。’”
“父皇,便把一个小小的抄书书吏,自杀式的派去了沙场。”
“章无崎去沙场,必死无疑啊。”
皇后有一种被剥光衣服,裸露在光天化日下的感觉。
所有的心机和谎言似乎都被揭开,暴露无遗,那种失控与无力的感觉,令人窒息。
洛玉问眼底的寒意似乎越加深沉。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其中的讽刺和决然却越加显露无疑:“母亲,所以,你当真只是为了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