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初公子,是五大部族之一血狐族的嫡子,在他二十岁时,突发恶疾沉睡不醒。他的相貌,与遇仙庙的仙人一般无二,曾被视为仙人转世,是我极荒的祥瑞。祥瑞不复当初,他变成了禁忌,不再被人提及。”薛婉羽用尽可能简短的话语,阐述出来。
“他已沉睡三年,血狐族准备在明年开春时,将他下葬。你之所想,恐不能如愿了。”
血狐族,主要群居在极荒东部的血狐城,那里主要是草原,花草繁盛,富饶美丽。
“薛姑娘,可否引荐,我要见师南初一面?”
都到了这个时候,师南初的状况显而易见,她却依然坚持。难道此前所言,仙人授梦一事,实为真?“谢姑娘,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个妙音阁歌女,没那个本事!”
“小郡主挚友,极北城最兴旺的妙音阁主事,极荒大家秘事全在你心……薛姑娘,摆开明面,谈一谈吧。”
她很敏锐,也很坦诚,让薛婉羽打从心底,开始有些敬意。
皎月当空,月华倾泻,照在她的衣裙上,使之柔软美丽,泛着盈光。
“我只有三个问题,还望你坦诚相告,若有虚假,别怪我不顾此前恩情。”
谢卿卿点点头,随机应变就好。
“你寻到师南初之后,打算做什么?”
“嫁他为妻。”
薛婉羽眼中闪过一刹的震撼,素未谋面之人,谈何婚嫁?
“当真是仙人授梦?”
这个问题,谢卿卿略作思量后,才给出了答案:“非也,但确是仙人点化。”
“你是否……会对极荒不利?”
谢卿卿羽睫微颤,从始至终,她的身份都很神秘。对一场谈判来说,谁掌握的越多,越具有主动性和话语权。
在沉默中,她抬手摘下面纱,将真容显露,这是她的诚意。
月华下,她的身影有些朦胧,但莹白的肌肤,却不失亮色。一双宝石般的狐狸眼,琼鼻高挺,红唇水润有光泽,是一张倾世之容。
“薛姑娘,我们可以启程了吗?”
薛婉羽杏目圆睁,对方竟如此着急!可其诚意十足,言语坦荡,倒像是真的。她不再犹豫,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这是极荒,一个普通人族,应该掀不起太大风浪!
就这样,她们乘坐传送阵,连夜赶往极荒东部的血狐城。
沉水渊,水面涟漪清荡,微风徐徐,灵眠花零落水面,清香悠长。月光长长落下,照亮四野,而沉水渊中心,一张花床上,是沉睡了三年的师南初。
谢卿卿没想到,薛婉羽竟如此直接,将她带到师南初沉睡之地。
灵眠花粉白相间,清香阵阵,朵朵花蕊间,散发着浓郁的灵气。
“薛姑娘,是他的什么人?”
薛婉羽没有回答,只是施法将花床接引过来,靠在沉水渊岸边,俯下身去,整理了师南初略微凌乱的发丝,如雪华发。他的脸,没有血色,连呼吸都感知不到,仿佛不是在沉睡,反而是生命早已消逝之状。
“谢姑娘,我族老祖曾推演过舍弟将来,我们等你,也等了三年。你来得太晚,小初已经生命迹象全无。若那三年间,你及时出现,便是好兆头;可若错过,祸福难料。”
“是吗?”没有出乎意料的震惊,她很是平静地反问。
谢卿卿只觉得恼怒,像是一场预谋,早被他人算计好了,有此一出。她迈步走到花床旁边,蹲下身子,用匕首划破他的手掌,又划破自己的,两手交握,她将自己的灵血输送给师南初,两人周身有花雨旋舞,火红炽盛。
她的眸光冷冽,全然没有温和暖意,没看身旁的人,低头轻语道:“薛姑娘,是故意引我前往遇仙庙?”见其不回应,答案已然明了,她又继续问:“你早先一味推拒,是故意为之,还是出于恩情?”
“重要吗?”薛婉羽反问。不论怎样,结果已然如此,她出现了,弟弟便能复生,这是血狐族盼了三年的大事。这是命数,早已写好的命书,由不得他们。故意也好,恩情也罢,总归结局既定。
谢卿卿冷笑一哼,果然,很多事,是没有答案的。
现下,师南初苍白的面容,多了些血色,有微弱的呼吸,时浮时沉。而观谢卿卿,一身冷汗,却始终紧咬牙关,不敢放松,她怕一不小心睡去,便成了他人的瓮中鳖,再无退路。
刹那间,师南初眉心有光芒律动,然后一道血红色的狐狸模样,显现出来,逐渐放大,在其身体上方,绕圈奔跑,神态欢悦。
(师南初,若无师棠此女,我必让你永无轮回!)
她在心中愤愤道,缓缓站起身来,拖着疲惫的身子,想要离开此地。至少,现在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这是第一次,有人让她内心作呕,甚至生出比恨还恐怖的情绪。
“要去哪?你很虚弱,需要静养!”
谢卿卿没回头,只是一直往前走,她怕再待下去,她会让他们血狐族满门被屠!
“这个时候,你最好闭嘴!”她丢下一句,飞身离去,一路速度很快,似乎是在狂奔。
她感觉全身上下,有股莫名的疼痛席卷,不断割裂着她的血肉,想让她被凄惨地折磨,直至意志消沉,魂肉分离。
天公不作美,大雨淅淅沥沥,让她的脚步逐渐变沉,满脸湿漉漉的,泪水和雨水难以区分。
她终于停下,取出竹器,在雨中肆意挥舞,泥泞满身,发丝飞舞,心中悲凉……
她很容易轻信他人,也很容易去释放善意。可到头来,却是一场欺骗,一场她心不甘却情愿的算计。只因为,有个叫师棠的少女,或许是她心中无法割舍的存在。
她不敢赌!
她终于体悟到,自己有多无能?!没了神女身份,没了神力加持,她什么也不是,还会成为待宰的羔羊、砧板上的鱼肉,一如现在。
若她够强,她就能窥见天机,随机应对;若她够强,她就能事事周全,面面俱到。
可眼下的她,才刚刚成长,不过是须臾里的一粟,渺小如蚁,细如尘埃。
她也是可悲的,曾见过许多天地卓华,心中自有天地,早已内心平静、安谧,不受纷扰。带着太多太多记忆而来,却切切实实感受到自己的无能无力,这种落差,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可悲可叹,可笑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