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晚将匕首藏在衣袍里,她一路垂首,看上去恭顺胆怯,如普通宫婢。
养心殿门口有着四侍卫看守,玉晚藏身于养心殿旁的拐角,她小心打量着。
终于,四个侍卫捂着头迷迷糊糊晕了过去,玉晚知道,是全公公下的安神药起作用了。
她左右看了看,其余侍卫距离较远,她此刻进养心殿不会被人发现!
玉晚轻手轻脚推开殿门,往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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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提笔写好传位圣旨,心底却还是有着浓郁的郁气。
“小德子,朕正值壮年,五十不到,居然还剩一月寿命。”
“朕命你马上去调查,是不是有人给朕下了毒?不然朕好好的身子怎会有油枯灯尽之相。”
但老皇帝的话,久久没有人应答,他蹙眉回头看去,只见大太监已晕死在地上!
还来不及惊讶,皇帝只觉得阵头昏脑眩,方才由着激动,皇帝的安神药药性比他人浮现的慢上一些,这才刚发作。
时间紧迫,加上被仇恨迷了双眼,沈玉晚进养心殿那一刻,想的就是取狗皇帝的狗命。
她美艳绝伦的小脸挂着清浅的笑,如同芍药般妖媚。
玉晚穿过屏风,美眸对上皇帝惊讶的双眼,她静静的抽出袖口的匕首。
“你,是你!?你要对朕干什么?”原本看到玉晚第一眼,老皇帝还有些兴趣盎然,心痒痒的,心想难道宴翎的太子妃要勾引他。
他还没玩过这么刺激的。
但看到玉晚拿出刀时,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难道,太子妃是刺客,要刺杀他!?
沈玉晚笑出声,嗓音却冷冷的:“当然是,杀你啊。”
老皇帝被安神药药性冲没,他几乎快晕过去,求生本能让他勉强清醒:“你,朕何处惹你这贼女子不快了,你居然要杀朕!”
“等你下九泉了,我再慢慢告诉你。”反派死于话多,玉晚并不打算多言,谁知道老皇帝有没有后手。
老皇帝强撑着口气:“来人,护朕周全!”
半天无人应。
沈玉晚拿着匕首步步走近,门口四个侍卫都晕死了,全公公说这药没一个时辰清醒不过来。
自是无人护着狗皇帝。
皇帝面色一变,在晕倒前按响桌案后的暗格机关。
此暗格机关连接着地下,养心殿地下是数百效忠皇家的暗卫训练场地,此机关一旦触碰,地下的暗卫就会知道陛下有危险,前来救驾。
有着桌子阻挡,玉晚没看到狗皇帝按暗格的动作,她持着匕首走近,刀刀正中狗皇帝致命之处,就算老皇帝已晕死过去,却还是由着本能喊痛。
直到老皇帝一点话都说不出来,玉晚才停止手上的动作。
看着满地的鲜血,她笑了。
爹爹,娘亲。
原来魔鬼死的时候,也会流这么多血,也会喊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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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
玉晚永远记得,爹爹死的那一天,那是将军府抄家后的第三天。
将军府抄家那一天,她正巧和阿弟玩躲猫猫,她躲在地道里。
她亲眼看着爹娘,阿姐阿弟,以及会陪她玩的叔叔伯伯们被官兵押走。
她死死捂着自己的嘴,才没有哭出声,全化为了微不可寻的呜咽。
官兵走后,她才从地道钻出来。
镇国大将军府的大门已被封死,她推不开。
她便从狗爬的狗洞钻了出去,到了喧闹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人人都在说。
“人不可貌相啊,大将军明自蕴居然有这不轨之心,卖国贼一个。”
“我之前就觉得他不是好东西,这下总算被抄家了,听说他家男人都明日砍头,娘们儿都流放到那岭南大老远地方去,陛下这回是真动怒喽。”
“之前不就是有流言传姓明的那奸臣上奏陛下,增咱们老百姓的税吗,呸,真他娘卖国贼一个。”
小玉晚冲了上去,一头将说最后那句话的男人撞地上。
“我不准你这么说我爹爹!”
她的爹爹没做过这些事,她亲耳听见,亲眼看见过。
皇上亲自来将军府,那会儿她就躲在屏风后。
她听的清清楚楚,是皇上怕爹爹受百姓爱戴,于是和爹爹商量,让爹爹担奸臣之名的!
被她撞倒的男人骂了一声,揪着小玉晚头发扇她的脸。
“你这死丫头片子,居然敢撞老子,你爹你娘不教育你,老子来教育你。”
玉晚当时太小,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很快被打的浑身淤青,可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她不允许其他人骂她的爹爹,她的爹爹不是这样的,她的爹爹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为什么,他们要骂爹爹,明明是爹爹天天守在边疆,好几个月才回来一次,换的他们的安宁幸福。
男人将小玉晚头上戴的步摇金钗拔下,又将小玉晚脖子上挂的长命锁拽了下来。
“嘿,看着可值不少钱。”
于是小玉晚沦为了一个浑身无长物的小乞丐。
才流浪第一天,玉晚就发现很多叔叔经过她时,都会用不怀好意盯着她。
她害怕之下,拿墙边的灰与地上的土抹了自己一脸,那些眼神才少了些。
第一天晚上,她就靠在一户人家的房子墙边,蜷缩抱着自己才睡着。
小玉晚觉得,她不能失去爹爹娘亲,她听到百姓们议论,说明将军死定了,她就眼泪哗哗流。
于是她想进皇宫,去找皇上,把她的爹爹,娘亲,阿姐,阿弟,叔叔,婶婶……她的家人们都放出来。
她顺着路走,总算走到皇宫城墙门口,远远的,她只模糊看到城墙上挂着一排排的东西。
她走近后,才看清。
中间挂着的,是她的爹爹。
爹爹左右,是一个个失了头颅的男人,是她的叔叔伯伯。
他们身上穿的,都是明家军的战袍。
“这明将军是真让陛下动怒了啊,明家其他人都是直接斩首,而明将军,陛下居然用了百刑在明将军身上,瞧明将军那身子,耳朵,腿,胳膊全没了,右脸都烂了。”
“不仅用了百刑,陛下还将明家这群死了的男人都挂城墙上示众,保家卫国的一个大将军,却死的这样惨烈,哎,造孽哦。”
纵然城墙中间挂着的那男人面目全非,小玉晚也一眼看出来,那是她的爹爹。
是她的爹爹。
她不会看错。
不仅因为女儿不会认错自己的爹爹,更因为爹爹一直穿娘亲绣的鞋,娘亲每次绣鞋,不管是男鞋女鞋,都要绣上朵好看的红花。
爹爹总被同僚嘲笑,可他还是开心的穿娘亲绣的鞋。
小玉晚那会儿嘴唇干裂,这些时日她一直忍着每次哭都是小声哭,不让人发现她委屈她伤心,直到彻底看清爹爹那一刻,她才第一次哭出声。
她的爹爹,两只耳朵都没了,左腿没了,右胳膊也没有了。
为什么,为什么啊。
玉晚第一次那么恨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