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宁补充说道：“从这一点来看，这些人就跟虬龙一样罪恶，也跟虬龙一样该死。”
戒慈痛心疾首地摇摇头：“但这镇子里并非所有人都参与了他们献祭孩子的行为，他们并不都该死啊。”
“但是他们都受了好处，虬龙镇及其周边的风调雨顺都是这么带来的。况且这种事情，谁又能将无辜者从中区分出来？”
戒慈纠结地看着昔日的这位好友，他本来认为其是有慈悲之心的，他无奈地说道：“修行者在红尘中，不可以太慈，否则就是纵容罪恶，但也不可以不慈，那样你自己就会成为罪恶。”
“我自己的问题我已经弄明白了，我的过错就是太慈了，但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不慈。你认为你没有亲自朝他们下手，认为自己避开了因果，但实际上你还在因果中。”
这时高晏子从天边飞了过来，也将飞剑收起落在半截堡楼上，他还没看明白眼下是怎么回事，只是问道：“妖孽被铲除了吗？”
甘宁回头说道：“让它给逃脱了。”
高晏子张大嘴巴，又闭上了嘴，他总感觉甘宁是个非常全面厉害的人，至少在谋划上从不打无准备之战，没想到他也有被老鹰啄了眼的时候。
戒慈见没有用道理说住甘宁，便也不再与他辩论，三人开始往城中的那井庙走去。
这庙采用了南方特有的四水归堂的建筑风格，外面看上去挺气派，青色的屋檐高高挑起，四周弥漫着水气。当他们一踏进井庙时，就能感觉到一种阴冷森然的气息，很难想象这种气息是虬龙这样的水府正神带来的。龙这种东西本来就是阳刚之物，现在竟被此獠练得阴气阵阵，由阳转阴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冰冻三尺也非一日之寒。
戒慈有些不忍心到井下去看，井上就阴冷成这个样子，井下面就更不用说。
甘宁还是决定到下面瞧一下，说不定这龙在里面藏了什么宝贝。
他分别给了两人两张避水符，贴在身上用真气催动，然后径直跳进了井中。
井下是与漳水相连的地河，也是虬龙用饭的餐厅，甘宁落入水中后，即使有避水符阻隔，也能够感受到阴寒气息扑面而来，无穷的怨念在地下河的水中萦绕。
他将真元降至下丹田，整个人往水下沉去，很快就接近了水底，但是底部没有光线漆黑一片。
戒慈催动脖子上的佛珠，其中有六颗珠子亮了起来，将这深蓝的水底照亮，宛如数道幕布被拉开了，水底显现出让密集恐惧症昏厥的场景，无数的童子骨铺满了水底，宛若密密麻麻的细碎卵石，但这些卵石上透出的黑洞，便是每一个童子的死不瞑目与呐喊。
戒慈心慌不已，连忙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着佛经，但他并不是在超度，这么多冤死的亡魂是他一人念经无法超度的，需要兴业寺所有的僧人都来举行一场超大的法会。
在赚死人功德这方面，道门无论是从专业性上讲还是从大众心理来讲，都是无法与佛门相比的。
甘宁大概地用目测估算了一下死去童子的数量，大概有三四千之多。
虬龙镇两大家族每个月都要给虬龙敬献童男女一对，这样下来每年就是二十四个童子被害，那么十年就是二百四十个，一百年就是两千四百个，三四千个孩子大概就是吃了一百五十年，也就是说伏完家族与暴家至少有五代人参与在敬献童男女的勾当中，这五代人中有些已经死去，没有人追溯他们的罪孽。
甘宁他们从水井里飞出来，落到了被毁掉的堡垒上方，接下来的事情便是武威的兴业寺前来接手。他们会疏散百姓，开一场盛大的法会，超度井下三四千个童子，还要超度镇里死去的两千余人。
他已经准备和高晏子一起离开，兴业寺的寺僧们已经乘坐各种法器赶来，戒慈的师父慧缘大师还特意来拜访甘宁，态度却和他的徒弟截然相反。
老和尚认为在凉州这种地方，提前让虬龙事发要比往后拖好的多，因为越拖下去虬龙会越来越强大，造成的伤害也越来越广。
甘宁感觉老和尚隐约是有些高兴的，但面对这个悲痛的场景他不能表现出来，超度几千人的亡魂对于兴业寺来说，确实是个赚取功德的大好局面。
对于佛门来说，超度正常死亡的人是没有功德的，因为生老病死乃是天地之理，所有人都要有这样的归宿，超度他们不算功德。其余死于天灾，死于征战，也都不算功德。
只有在不该死的时候被人或妖物剥夺了生命，觉得自己死的憋屈，死后灵魂有怨念不肯入六道轮回的，超度他们才有功德。
恰恰虬龙镇的水井下面，地面上死去的都有强烈的怨念，才让和尚们感觉这是笔大生意。
三千多童男女被虬龙吞噬，他们冤屈不甘，所有冤魂都沉寂在地下河的水底凝化不散，伏完与暴氏两大家族世代犯罪靠进献童子来获得虬龙青睐，获得利益交换。现在突然被虬龙给杀死，他们竟然也觉得冤，竟然也有怨气。
这帮玩意儿是怎么好意思产生怨气的？
法会很宏大很庄严，大概有六百名佛门弟子盘膝坐在清理出来的地面上诵经念佛，又有一千面招魂幡插在镇子的四面。但幸存下来的虬龙镇百姓无心参加这法会，他们大多数人都离开这里去投奔亲友，剩下的都躲在残存的房子里不愿意见人。
倒是有许多外面的村庄里的百姓前来围观法会，他们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毕竟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虬龙毁掉镇子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是千古奇闻，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其中痛苦。
甘宁与高晏子离开镇子不久，他们骑在飞剑上准备回到太岁山，腰间的玉简突然闪烁了起来。
两人拿起玉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敇曰，下界浔阳城，新源里，妖孽擅居功德，侵夺天命，开设淫寺，请速往铲除。
甘宁上次也见过这么一种任务，但他没有接，现在也出现了，也不知道这妖孽侵夺天命是什么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