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如此地快,一晃眼间,便过去了大半年。我深居简出,从不在外人面前露面,也总算是安安静静地度过了一些时日。
日日里,我偶尔看看书,偶尔逗逗鸟儿,偶尔种种花,偶尔摘摘果子。在仲宅中,过得十分的舒适,大娘子是位和蔼可亲的长辈,从未对我提任何要求。
下人们则照顾周全,虽然人不多,但是人人各尽其责,而我自然可以做个闲人,做个彻头彻尾无用的人。
想来,我甚是喜欢,成为一个无用之人。无用之人,大抵是这世间最幸福之人,从未有人想从他身上索取什么,既然如此,大家便对其降低了期望,自然对他所做之事便不会诸多挑剔。
甚好,我终于成为了一个无用之人。
然而,今日,从城外来了几名城防军。他们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中郎将,陛下命我等立马回去,琉璃国军队已到了边境,请中郎将与我等速速回去复命。”城防军领头的前来报告说道。
“怎么回事?”仲景立即询问道。
“不知怎得,铭禾县主离宫出走的事情传到了琉璃国王耳中,他先前便有来信指责陛下对其女儿照顾不周,由于陛下不予理睬,这便惹怒了琉璃王,他命军队到边境,来势汹汹。”
“这不过是他的借口而已,琉璃国一直以来对我朝便虎视眈眈,此次他只是借口前来攻打我朝边境要塞罢了。”仲景说道。
“你且到城外等候,我这边准备起行。”仲景说完,城防军领首便退了回去。
我于内堂将其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想来,琉璃国对我国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之前和亲一事,其中便有端倪,想来并非真心想要和亲,而是想趁机在我朝安插内探,谁知,铭禾县主在过程中不幸身亡,这才有了后来我的顶替。
仲景从前厅屏风出缓缓走来,他似乎有话欲言又止,我抬头看他,嘴角微微翘起,“怎么了?”
“我得走了。”他向我走了过来,正在坐榻上缝补衣物的我低着头没有说话,只见他从我身旁坐了下来,说道,“朝中战事吃紧,我恐怕这次又得出征,你还是在家中等我回来吧。”
我微笑着又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愣是不将实话对我说。我便假装不知道,说道,“那你便去吧。”
他思量片刻,便起身,“我收拾东西去了。”
“马上起身吗?今晚都不能待了吗?”
“马上便得起身,你同母亲说一声。”仲景说道,看着他满脸愁容的样子,我走到他身后,环抱住了他,“你不带我一起走嘛?”
“此次你去不得,陛下本来便在找你,如果你去了,恐怕就永远都走不了了。”仲景说道。
“可是,琉璃国要的人是我,我不去的话,恐怕免不了一场恶战。”
仲景转过身来,看着我说道,“就算如此,我也不能把你交出去。”
“你肯定很难选择吧,但是我知道,你不是个置家国于不顾的人,你刚刚的眉头,都已经皱成什么样了。”我用手顺了顺他的眉间,“别担心了,陛下不会为难我的,我毕竟是铭禾县主,他断然不敢将我如何。”
“不可?你若回去了,那此后便只能成为笼中鸟,永远没有自由。”仲景焦急地说道,“听我的,你留在家中等我。”
“仲景,你不是置家国于不顾的人,我又岂是?”此话一出,仲景表情凝重地看着我,久久不动。
“我知你不是,可你能否为了我,暂且做这一回?”仲景说道,“你可知道,你此去不仅仅身陷皇宫,也可能有性命之忧,琉璃来犯,宫中臣子岂会就此善罢甘休,他们毕竟将此怨气撒到你身上,如若战败,你便成了人质,如若战胜,你便成了刀下亡魂。无论是哪个结果,都不可以。”
“就算是陛下,也护不了你,更何况陛下寻你多时,此时恐怕对你怨气颇深,不取你性命,已是仁慈。”仲景继而又说道。
“我刚刚不是担忧你不愿回宫,我刚刚是担忧你必定要随我回宫,你可知?我有多害怕吗?”仲景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
看着此刻的仲景,他两眼微红,脸上挂满愁容,我心中也是心疼不已,他确实事事以我为先,为我考虑。
然而,此事绝非关系到一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国家的黎民百姓,如何让我置身度外?
“知其不可而为之。”我一字一字地说道,“孔圣人常教导的话,这不便是我二人的信念吗?”
我抬头看着仲景,眼神中带着柔光的仰望,这温柔的注视,直至他脸上的僵硬表情松懈了下来,他缓缓向我靠近到,“是的,总要努力去尝试一下,才不负孔圣人的教导。”
我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之上,说道,“无论去哪里,我都可以陪着你,你要相信我,我可以保护我自己。”
他紧紧地抱住了我,说道,“我相信你。”
夜色落幕之时,我二人一同骑马出了城门,也许便是在这一刻,就在这走出城门的这一刻,我回了头,我知道,前方的路,并不容易,可是因为有了身后这座城,我变得无比的勇敢和坚定。
再见了,甸州,身后这座城。
从此以后,我便是铭禾县主,我便得带着铭禾县主的面具去面对天下的所有人,除了仲景。
在短暂地成为自己之后,我还是来到了这个必须充当别人的世界里,我本来来到此处,便带着他人的躯体;我本来来到此处,便只是为了成全他人的故事;我本来来到此处,便只是一场不明所以的旅程。
我对前方的路是充满恐惧的,我从不知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是万丈悬崖,是刀山火海?
我只知道,身边唯有一人陪伴着我,他也许可以陪我走过这段长长的黑夜,又也许他只是暂送我一程。
我不得而知,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都不可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