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县衙便早早地贴出告示:夏汛将至,县衙为修浚河道,特征夫役,则每户须有一丁为服夫役者,夫役者,上至六十,下至二十,凡女户、单丁户、僧道可免役。凡服夫役户,特免夏税三成。
自此之后,街市上,乡野间,遍地皆在忙于收服夫役一事,我特将此事交代于仲景去办。
果不其然,告示一出,民怨四起,虽有免税之好,但是夫役工事,向来繁重,百姓服夫役皆是脱了一层皮,这不免让百姓家中之人担忧。
民中不安定之风颇盛,征夫役事情进展尤为缓迟,我命令手下之人不得强征,这更是加重了他们的任务。
各乡里均设置了临时帘帐,做以征收夫役场所,每日均有差役在此处做登记,由里正在一旁相助,清点各家各户,谁家谁户是否已做了登记,是否需要入户征集。
是日,我带着仲景到各处察看,只见百姓见了官府之人均人心惶惶,虽表面不敢有所表现,但是心中的不满怕是日积月累,满腹牢骚之语,只怕是敢怒而不敢言。
在乡镇田野人家走着,来到一户农户跟前,被传来的吵闹声打断了去路,我便停下来,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随从的衙役向我行了一礼,说道,“我去瞧瞧。”
不一会,他便来报,是在征夫役,差役们与农户家发生了些争吵。
“我们前去看看。”我叫着仲景他们一同前去。
前面,便是争吵之声的来处,可是我们并不能看到里面,因为已被百姓围着,众人议论纷纷,我在外围站着,且听着事情的由来。
差役正在挨家挨户征收人丁,来到这位老翁家。
老翁家中有一子一女,但是念在幼子刚是弱冠之年,且是家中的主要劳力,家中十数亩农田仍需这年轻力壮的来操持,所以老翁便要去应征,谁知家中女儿不允许,便拉扯了起来。眼见着女儿劝阻不住父亲,便啼哭了起来。
“这家中老的老,少的少,应征不就等于拆散了这个家嘛。”人群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
“官府中人谁能体谅这百姓的苦,真是,哎。”又是一声传来。
“田老翁家确实难啊,家中人丁稀少,就一子一女,亡妻早逝,好不容易拉扯大了儿女,还没有享福,这把年纪还要去应征,恐怕是难活着回来咯。”只听到百姓人群中,抱怨之声四起,人人都在为着田老翁抱不平。
围观的百姓在议论着,我听着字字刺中心头,百姓的苦我自是无法感同身受,但是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这世道要办成一件事情,总要有所牺牲。
然而我心里最难受的是,牺牲的往往都是最穷苦的百姓。而我却连一句话都不敢为他们辩驳,因为根本无处辩驳,这样的局面不正是我在主导吗?我有些无地自容。
随行的差役见老翁的女儿一直拉扯着老翁,不让走,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便前去拉扯老翁,“走,去登记造册,我跟你说,你就算再这里怎么赖着都没用,律法便是律法。”
老翁被一拉扯,踉踉跄跄的摔倒在地,手上被磕出了血来。
路边另外一老翁见状,忙上前拉住差役的手,轻声说道,“差役大哥,差役大哥,且慢点,这田老翁,腿部有疾,已是数年前的事情,在房顶上摔下来,腿部受伤,无钱看病,便自此落下了病根,走路一瘸一拐的。”
差役说道,“这我可不知,自己走吧,这会正等着呢,快点。”差役在不停地催促着,围观的人群越来越拥挤。
老翁的女儿更是拉住老翁哀求道,“爹爹,你莫去,你腿部有疾,现年已五十又七,年事已高,这去了就真的回不来了,还是让弟弟去吧。”
“小央,田里的活我已经干不了了,如若你弟弟去,我俩一老一弱,家里的地就得荒废,咱们连生计都难保,到时候得活活饿死。”老翁可怜兮兮地声音说着。
“不不,肯定还有其他的办法的。”老翁的女儿连忙跪下央求两个差役道,“差役大哥,我爹爹年事已高,家中实在没有多余劳力去应征,请差役大哥开恩吧。”
老翁的女儿央求着磕头,两个差役也是感到一丝为难,叹了声,“哎,这也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事情,你们求我也没用,走吧。”
说着,他俩便牵扯着老翁,不顾老翁腿上有疾,用力拽着,老翁被一瘸一拐地拉扯着,砰地一声摔倒在地上,被地上的石子磕破了头,眼看血就流到了眼皮上。
“怎么能这样,官府怎么可以这么枉顾性命。”围观人中有老妇愤愤地说道,“你们官府也是人,都是人心做的,为何便不能替百姓想想呢?”
“求各位婶婶婆婆叔叔伯伯救救我家爹爹。”老翁的女儿跪在地上,磕着响头央求着大家,“如若他这次去应征,那便是永远都回不来了,求求你们,帮帮我们。”
老翁坐在地上,血迹顺着脸颊滴到了地上,他此时头晕脑胀地呆呆坐着,可能是被摔晕了。
“求求大伙帮帮忙,救救我家爹爹。”老翁的女儿一直央求着大家,然而此时的差役却不顾已经义愤填膺的众人,还是拼命去牵扯坐在地上的老翁,“起来,走吧,现在不走还要待到几时,逃是逃不掉的,这就是律法。”
老翁的女儿见着她的爹爹要被拉走,便拼命阻挠着差役,挡在差役前面。
然而差役却十分蛮横地将这女子撞开,强行想要将人拉走,只见现场更加混乱,人群中谩骂之声鼎沸,然而差役仍然一意孤行,执意将老翁拉走。
谁知,女子拼命阻拦,却被差役狠狠推向一边,磕到了一旁的木柱子上,她摇摇晃晃仍然站立起来,便是拉着老父的腿,不肯松手。
然而却仍然阻拦不住差役,她被强行拖行了两米距离,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被拖曳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