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南行,几历风雨,长途跋涉,历时56日,我们才来到这南蛮之地,清竹县。
就连仲景这样的正直意气风发的年纪,都显得有些疲累,我自是不用说了,这一路上的跋涉,让我困乏不已。而管家,更是不用说了,他这把年纪跟着我们折腾,早已快只剩下一口气了。
现在这一刻,我深刻的体会到了,在二十一世纪,是如何的方便快捷。在这大晏王朝,仅仅上个任,就得在路上走个两月,还随时可能在路上便遭遇劫匪,当前战乱四起,更是命如草芥。
我这条小命可以在乱世保留至今,已是幸甚。
然而作为女子,女扮男装,自是也有很多不便之处,比如,如厕时如何在荒野之地解决,洗澡也是个很大的问题,更加麻烦的是,每个月的例假,哎,此刻,我多希望自己便是一位男子。
终于来到衙门跟前,经通传,里面立马走来两位身着公服的官员,陈县尉和丘主簿。
陈县尉,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声音有些洪亮,中气十足,而相比之下,丘主簿便显得有些文弱了,约莫也就与我差不多年纪的样子。
他们一路直引我们进入了县衙的内宅,宅内年久失修,屋瓦残缺,墙体裂缝可见,摆设极其简陋,好在院子里干净地一草一木都没有。
这些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倒也是无妨,屋舍良多,多为空着,我便询问道,“宅院似是冷清,县衙的其他人不住这吗?”
“回孔明府,我和丘主簿都是当地人士,自是不住在这里,这里的衙役吏员也多因为这里年久失修难以居住而在外自己谋住处了”陈县尉回到。
“知道了。”我说道。
之后,他们两人便退下了。
管家路上甚是疲乏,本以为马上可以休息一番,看到这里的光景后,更是疲困不已,已经动弹不得,颓丧的很。
我看着他们两个,仲景回看了我,挤出笑容说道,“师父,我来收拾吧,先把房间整理出来,晚上休息,其他的再慢慢整理便好了”
管家颓丧的说道,“这是没有打点好啊,哪有官员上任自己收拾房间的,这不县衙里的官吏一堆,七手八脚地就给你弄好了,哪用我们自己上手呢?还是没有打点好,哎”
我笑着说,“老翁,我们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的,何必要别人帮忙呢?我这点职权可不是用来干这个的”
说完,我便吸了口气,打起精神来,“仲景,开干吧,我也一起”
终于,收拾了一天,三间房间算是可以住人了。夜里,点着蜡烛,房间破旧,风一吹,窗户咯吱咯吱的响,又是陌生地界,这光景就显得有点鬼影憧憧,我不由得心中打了个颤。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我警觉地喊了声:“谁?”
“是我呀,师父。”仲景在门外回道。
“进来吧。”我说道。
“师父,我给你送被褥来了。”他将被褥铺平在床上,走到桌子旁。
“你觉不觉得窗外有人?”我小声地对着他说道。
“哪里有人啊,师父?”仲景不当回事的说道。
“你听,我一直听到窗户外面,噗噗噗的走路声。”我紧张兮兮的说道。
仲景不以为然地走到窗户边上,指着窗户对我说,“师父,这是窗户纸破了,被风一吹,就发生噗噗噗的声音。”
我松了口气,小声地说道,“实在是太像了。”
仲景向我走过来说道,“师父,你可是有些害怕?以前风餐露宿,你也不曾如此。”他靠近我,笑笑地盯着我的脸说道。
我呵呵呵假笑了几声,“这古屋最是渗人,你没听说过吗,凶宅杀人,古屋还魂,像这种老宅,是阴气最重的地方了。”我声音故作低沉的说道,故意给他制造了一种恐怖的气息。
“师父,你这脑袋瓜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啊,我是没听说过。”他轻松的一说,手中拿着灯具,回首看了我一眼。
“啊”我一声惨叫惊天动地,“你这样,像极了鬼。”
我随即,跑到床榻之上,撩起被子躲了起来。
“此话怎讲?”他慢悠悠地将灯具放到了桌子上,坐在桌旁,面向着我说道。
“灯光衬得你脸色发青,面容恐怖”我说着,便将被子揪起来盖住了脸。
“可是。。。”他转了头,低头思考道,“不应该啊,我这般英俊的脸孔便是个鬼,也是个风流鬼,怎会恐怖?”
我顿时间沉默了。
“啊,墙上那人影是哪里来的?”我指着墙上的人影说道,只见墙上摇摇晃晃间出现了一个人影。
仲景则顺着人影找去,说道,“这是窗纸上剪纸的影子,你看,是外面的灯笼照到了窗纸上,才有的。”
我跑过去拉着仲景的衣袖,躲在他背后跟着出去看了看。
“是谁在这窗户上贴这种剪纸,瘆得慌。”我总算松了口气地说道。
仲景的手轻轻叠放到我拉着他衣袖的手上,说道,“没事的。”
随即,他将窗棂上的墙纸撕了下来,然而墙纸的一半粘的实在是年代久远,便粘住了。
“这样撕一半,剩一半的,更加恐怖。”我说道。
我顿时松开了手,但是仍然心有余悸,看着仲景手中拿着烛火正欲离开我的房间,我突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说道,“你能不能陪陪我,今晚?”
“你是说,今晚上,陪你待在房间里吗?”仲景重复着说道,“就我们二人?”
“嗯嗯,反正,平日里风餐露宿,我们也是待在一块的,今晚就我一个人留在这古屋里,突然间?更何况我俩都是男子,何必拘泥那么多呢?”我弱弱地说道。
“嗯,这倒也无妨,我便在这里陪师父吧”说着,仲景迈入了我的房间,将手中的烛火放在了一旁的书案上,房间里也便亮了些许。
他在坐榻之上正襟危坐,一动不动。我则因此安心了不少,于是,我二人便如此对坐了许久,屋外的风显得有些大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阴风阵阵,不由心中胆寒,于是抬眼向着仲景看去,只见他闭目养神,久久不动。
我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心想他恐怕是睡着了,便咳咳了两声,他仍然不动,我又咳咳了两声。
“师父,我在呢。”他出声道,“你这是怕了吗?到我身边来坐着吧。”
我犹豫着,说道,“没,没,没有,我不怕。”
我说话间,仲景睁开了眼睛,一只手将我拉了过去,我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师父,你的手心为何出了这么多汗?”他转头看着我说道。
“我,不知为何?感觉有点热,又,有点冷,奇奇怪怪的。”我说道。
他一只手抚住我的额头,又摸了摸我的背部,说道,“你额头有点烫,又一直在出虚汗,恐怕是着凉了。”
“刚刚还好好的。”我说道。
“你刚刚干活的时候,便出了很多的汗,又没有注意,所以恐怕是着凉了,你去躺着吧。”仲景说道。
“不,不,我没事。”我拒绝道,心里想着,万一躺下睡着了,仲景便留下我一人走了。
“你躺下吧,我陪着你。”仲景说着,“真的,我不走开。”
在昏黄的烛光下,我看着仲景说话间那坚定的模样,心中顿时感觉安定了许多,便答应着躺了下去,他则是,仍然坐在坐榻上,说道,“你睡吧,我不睡,帮你守着夜。”
“仲景,我睡不着。”
“为何睡不着?”
“我认床,这床,我躺着身上感觉痒痒的,就是睡不着。”
“师父,你别像个小孩似得,好好睡觉。”仲景用着低沉的声音说道。
过了许久,我又开口道,“我还是睡不着。”
“如若你真的睡不着,那我们便聊聊吧。”仲景顿了顿又说道,“师父,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不好”我正面躺在床榻上,双手往被子上一放,说道,“这些年,我过得不好。”
“如何不好?”
“我原本不是一个害怕孤独的人,后来我却尤其害怕热闹,因为热闹过后的孤独就如同你向岸上的人招手告别,从此以后你要独自海航,在茫茫大海中独自前行一般”我说道,“你可知道,当年我赴京赶考,乡亲们为我筹集了十两银子,将我送出了村口,我站在村口回望他们的时候,就如同那个要独自去海航的人一般。”
我说着,空气中一片寂静,黑乎乎的夜晚,看不到任何光亮,侧过头来却能在依稀之间看到仲景那正襟危坐的侧影。
“也许,只有当世间真的只剩下自己孤独一人的时候,才知道那是怎样的苍凉。”我将身子侧向了王仲景那边,看着他说道,“以往,我从不曾如此,从未有过内心的恐惧。直到那一日,状元及第,敲锣打鼓欢天喜地的庆贺之后,我独坐房中,回首之处,却发现,无人可诉。”
我突然之间感觉到有几分苍凉之意,便呵呵笑道,“连喜悦都没有可以分享的人,那一刻,我才觉得,这世间真的便只剩下我独自一人了。”
在午夜,这样的话题使得原本苍凉的气息更加冰冷,空气中好像是凝固着冰霜一般,然后仲景的一句话打破了这寒冷的冰封,“往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内心温暖,脸上掠过一丝的笑意,但是还是说道,“如果不曾在任何人身上抱有希望,便永远不会有失望,这种日子,我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