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我离开紫晏城后,就一路南下,身上盘缠不多,途经渊中,听人说,渊中是个春暖花开的好地方,于是我便在此逗留。
游山玩水间,我便喜欢上了这里的小湖畔,山间清泉而下,湖泊自成,少有人迹,我整日在此处逗留,越发远离人群。索居离群,乐得逍遥一阵子,但是苦于盘缠用尽,不得不离开,来到现今这个小村庄,延潭村,村庄背靠环山,山中景色宜人,我索性在此搭起了小木屋,长居了下来。
早时,靠着山中野果,蘑菇及竹笋,勉强度日,常常饥肠辘辘,人也饿得消瘦,后来,附近的婶娘叔伯认识我之后,便经常接济于我,我偶尔代他们写写信件,写写对联,凡是能用文字的地方,我皆可效劳。
但是岁月并非静好,无事也会生非。
我本想独善其身,远离这些是非,我仅仅只是想当个旁观者,但其实谁又能逃脱这个牢笼呢?
一路以来,淮南西路,水灾肆虐而无人问津,尸横遍野却不闻不问。婚姻嫁娶不得自由,封建礼教困住人心。
我就像是一只被困住的鸟儿,飞不出这牢笼之中,这几乎使我久久郁郁不欢。
一日,我沿溪行,一路曲径通幽,渐入仙境,薄雾迷迷,隐约中听见寺庙钟声,我寻声而去,在半山中寻的一古刹庙宇,门前立着一块巨石,石头上刻着“神光寺”三个字。
敲门而入,却不见人影,我渐入其间,中殿尊供着一神塑佛像,塑金身,光照入时,尘雾缭绕,恍似唤着金光。
不由得让人心中生了几分敬畏之情,从未祈求过神佛怜悯的我,跪在了佛像之前。
“佛祖在上,我此生从未向你祈求过什么,因为我从未信过你”我口吐真心,“但如今,我却希望真的有佛祖可以显灵”。
我虔诚地在蒲团上拜了三拜。
我跪在那里,久久沉思,“佛祖,我始终想不通,我为何来到这里,我为何要经历这个世间的种种,我如此普通,甚至不值一提,我既非圣人,也非神人,却为何偏偏选中我,来经历这里的一切”
“你能否告诉我呢?如果你真的存在,那么你为何可以任由生灵涂炭,如果你真的存在,为何世间存在着种种不公,却不闻不问?”我的语气激动起来,甚至带着些怨气,我质疑地说道,“你真的存在吗?”。
“如果你真的存在,我那死去的亲人、友人,可否让他们回来,就如同我来到这里一般。”我请求一般地说道。
“如果你不存在,这世间又该如何?”我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施主,”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转过身来,看见一个身穿袈裟的和尚,想必是这里的方丈。
我起身恭敬的行礼,唤了一声“大师。”
“施主,见你在这里已经跪了个把时辰,刚才你的祈祷声我意外之间听到了,想必施主是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疑惑,可愿与我道来?”方丈大师问道。
我心想,我这事要跟你说了,我是穿越而来,你不得当我是疯子啊。
我便说道,“大师,在下只是因为亲人友人的逝去,而久久不能释怀而已,听说这里的佛祖很灵,我便前来求求,求佛祖将我的亲人友人还给我,”我理直气壮地说道,“如果他不还,那我便不信这世间真有佛祖。”
哈哈哈哈,方丈大笑了几声,“神佛不语,自有他的道理。你还是第一个找来跟佛祖要人的人,人死不能复生,还望施主早日释怀。”
“大师,这怎可释怀,他们乃是我的至亲至友,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他们。”我说道,大师年纪仿若老翁,这让我便有了几分放肆,感觉倍感亲切。
“佛家讲究因果循环,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环有道,你可明白?”大师说道。
“我自是明白,佛家讲究因果报应,众生平等,人生而为苦,那既然众生平等,为何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些人不劳而获,有些人却劳而不获,这就是佛家的平等吗?”我问道,“还请大师解惑。”
“众生生众相,这就已经是最早的不公平了,你说这是不公平吗?其实我说这才是公平,世间种种,如果只有一,没有二,那谁来辨是非,分黑白。万事万物,在不同的人眼里有着不同的结果,所以世间根本没有绝对的公平,公不公平,全在你的心里。”方丈说道。
“我便不这么认为了,这否定了真理存在的事实,如果全在我的心里,那么真理在任何人那里就都不一样了,而我认为世间有绝对的真理的存在,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我反驳道。
“施主,这番话醍醐灌顶,老衲受教了。”方丈摸着胡子笑着说道,“修行之人,有三分痴,又有三分病,我看施主很是适合修行呀。”
这是什么意思,我心里想到。
“方丈,这是又在拉谁入伙呢?”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中殿门外传来,只见一身穿绸缎的年轻男子跨门而入,他笑脸盈盈地向我们走来,“方丈大师,许久未见,方才我在门外听到了这番有趣的言论,不由得多听了几句,莫要见怪”。
他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我问道,“这位小郎君是谁啊?怎么称呼?”
我见此人非富即贵,又是个礼貌周全之人,便自报姓名,“鄙人姓孔,名吾,孔吾”我向其行了一礼,便不敢多言。
他笑着转身向方丈说道,“大师,这小郎君甚是有趣,我第一次见你被反驳哦,刚刚你说这小郎君适合修行,我却不见的,你倒是说说为何?”
“这修行之人,必得带着三分痴,三分病方才能悟道修成正果,小郎君生来真性情,对亲人好友情深义重,对故去之人念念不忘,即使深受其痛苦,仍不肯放手,这便是痴;而这病嘛,恐怕小郎君是患有心病啊”方丈说道。
“哦,这从何说起?”男子问道。
“小郎君字字句句祈祷的是百姓社稷,可是我见小郎君生性自由,本是无拘无束,快意恩仇之人,又岂肯入庙堂之内,受那层层阶级的束缚,这左右为难,日久怕是生出心病,若不早日作出选择,只会陷入两难之地,这便是他的病啊”方丈说完。
男子点头赞同道,“大师,说的极是,我说小郎君,可有入世之心?”
“行入世之举,怀出世之心,有何不可?”我说道。
哈哈哈,方丈和男子听完大笑。
“看你小小年纪,没想到也有这般见解,既是如此,你为何还有不解之惑呢?”男子问道。
“我不解,我不解这世道为何如此?”我低语道。
“这世道本就如此,没有生来就应当的公平,没有生来本就的富贵,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需要人去改变的,坐享其成者,总有毁灭的一天,奋起直追者,总有功成名就的一日,也许,那不是一代人就可以完成的,但那必是世世代代都需要徐徐图之的事情”男子说着这番话时,脸上焕发着神采,仿佛那是必定而成的信念。
“这边请,小郎君,随我到后院一叙吧”男子邀我出了中殿,拐角进入了一处庭院,园中桂花飘香,迷雾袅袅,我与其一同做到石桌子上,桌上粘了些许雾气,颇为凉爽。
他拿起旁边的茶壶,沏了一杯茶水,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茶水,询问道,“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啊,你且称我兄长便好”男子说道。
“这位兄长,多谢刚才的点拨,确是解了我由久以来的纠结,我好似一只毛毛虫,一直作茧自缚,将所有的思绪都缠成了丝,将自己困在里面,你就像一把剪刀,将我的丝缕剪断”我说道。
“作茧自缚未尝是一件坏事,如果没有你先前的作茧,那等我用剪刀剪开你的时候,你又怎么可能变成一只蝴蝶呢?”男子说道。
“兄长说的极是,这一切也许就是方丈说的,因果,每一步看似无用,却酿成最后的结果。”我说道。
“小郎君,这年纪,我看,似是考取功名的年纪,为何有了出世之心?”男子问道。
“人各有志,我闲散惯了,吃不了官场的苦。”我说道。
“我见未必,小郎君当真是闲散惯了啊?当真无意官场?”他怀疑地看着我,“在这个世间,要想为民谋事,除了行官道,并无其他,我见小郎君是情系百姓之人,如果不做点什么,难道你心里不会自责吗?”
“我又能干什么?就算我干点什么,也改变不了丝毫”此时我的心里有所动摇,我心想,“即使动不了分毫,到底起了个不起眼的因也好啊。”
男子见我似有所思,便说道,“一只蝴蝶的振翅,未尝不可掀起一阵狂风。”
“郎君所言甚是。”我点头说道。
“如果你日后想进京考取功名,可去找紫晏城的钱通判,我帮你引荐给他,他定然会帮你在紫晏城安置下来的。”男子说道。
虽不明男子为何相助于我,但是我还是表达了我的谢意,归来前,他将举荐之信交予我,我向其行了礼,便拜别了。
此后五年,我在渊中这个小村庄里,一边种田,一边读书,也算寒窗苦读五年,终于不负苦心人,最终状元及第,名扬天下。
这确实也要感谢男子当年给我的信笺,我去年到紫晏城之时,便拜见了钱通判,钱通判说早有人托他照料于我。之后我便住在钱宅里,因此还认识了钱通判的女儿,钱湘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