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塔里斯先生,这边请。”
借阅所的大门缓缓敞开,一袭宽松长袍拖曳在地的皮毛衣摆先行至那缝隙间探出,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矮小男子,他高昂着头款款而出,两侧的人摆手为他让出道路,他的视线却为停留在他们身上一秒。
他拨开士兵所围成的墙壁,走到审判官面前,旁侧一人为他挪来一张交椅,他便掀起衣摆款款坐下,视线与审判官平齐。
“调查何时能够结束?”
“汀塔里斯先生,目前的情况...”审判官点了点桌面。“你恐怕很难脱身。”
“延迟调查不就好了。”矮小的男子翘起二郎腿,歪头摆弄着手指。
“不不不,如此严重的案件,若是就此封案再查,很难取得民众信任,审判庭上面也会施压。”
“那群蝼蚁?真是麻烦,啧!”
“不过,根据目前为止的调查...”说着,审判官将胸口口袋中的本子取出,放置在桌面打开。“应是无人目击到行凶过程,比较难处理的地方是如何消除阁下的嫌疑。”
“那群贱民果然会怀疑我吗,哈哈。”他冷笑一声。“有查到合适的人选吗?”
“已经有了。”
审判官一声响指落下,身后的人墙打开,两名士兵擒着一袭黑衣而来,斗篷兜帽遮蔽着那高大男子的面部,但仍能听到他气恨的呼吸声。他被带到两人桌边,被士兵手中枪托一下猛击在肩膀之上,他嘶鸣着蹲伏在旁。
“哦?这人确实挺可疑的。”汀塔里斯看着他痛苦的模样,露出微笑。“是一只品相优秀的羔羊。”
“现在,麻烦阁下向我讲清此次事件的经过,好让我从中下手做足准备。”审判官取出钢笔,已将笔尖点在敞开的空白页面之上。
汀塔里斯将翘起的腿放下,晃悠着脑袋靠近桌前,却又扭头看向一旁蹲伏在地的那人,扬起下巴向着审判官点了点他。
审判官跟随着看了一眼,便向两名士兵摆手示意。接而两枚手掌便猛然将那人抓起,正欲将他拖走。那人却忽地抬起头来,看向审判官的侧脸。
“呵呵,做假证吗?这种恶劣的行径,你真是个败类!”
那高大的男子犀利的眼神自兜帽中射出,直直刺向审判官的面庞。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怒吼道。
审判官皱起眉头瞥了他一眼。
“你是什么人物,轮得到你来指责我?”他不屑的轻轻说道。
“你做此丑恶的行径,审判长亚利桑那又有没有资格来指责你!”
“废话真多,压下去。”
审判官没有做更多回答,只是再挥几下手掌,不耐烦地示意着士兵加快手中的动作。
汀塔里斯一直盯着那男子,脸上似是戏谑与嘲讽,待到士兵已然将挣扎着的他拖拽着拉出人墙,汀塔里斯才将头扭转过来,靠在交椅靠背上,抚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向审判官点头。
“你干活很利索,我喜欢你这样的官。”
“哈哈,过誉了。”
审判官大笑一声,却猛然收住,再次点了点桌面上的本子。
“请描述事件经过吧。”审判官扭了扭肩膀,似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包括你所安排的杀人手法。”
...
“F75!”
名叫凯罗尔的审判官大吼一声,原本昏暗的走廊忽地亮起灯光。墙壁一侧的蜡烛被排排站立的士兵整齐点亮,黄色的烛光瞬而自石砖墙缝上流淌而下,将黑暗驱散。而墙壁对面,锈迹斑斑的铁栏后,也跟随着传来阵阵骚动。
“这边请,大人。”
唯一戴有军帽的士兵上前,接过方才从楼梯上下来的凯罗尔几人,向走廊深处走去。
他们经过一个又一个铁栏,栏后的人,他们看不清他们的脸,却只见他们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们。他们有的趴在地上,有的靠在墙边,有的撑在栏杆,却没有人形,呼气与碎念的声音阵阵传来,似乎才是他们仍能交流的讯息。
“喂!几位大人,可否再赏些馥叶?”
一声敲击声引起几人注目。却见一个獐头鼠目的蓬头垢面老者敲打着栏杆,如同木棍般消瘦的身体不时地抽搐,似乎要散架一般,嘴角挂着笑容,口水几滴垂落在地。
带头的军官没有理会,带着几人继续向前走去。
“馥叶是何物?”埃斯林问道。
“一种会令人上瘾的毒品,其实就是香篮桂树叶嫩芽。这个老头就是使用木属的魔法大批量种植并出售馥叶才被抓进来的。他刑期将至,才允许给他吸食微许。”凯罗尔回答。
埃斯林微微点头,听见身后那栏杆敲打的声音仍在不时传来,忍不住阵阵回头。
“犯人F75!”
不久,军官站立在其中一扇铁栏之前,用手中枪械的枪托猛击栏杆,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唔!嗯?”
几声懒散的声音从昏暗的内侧传来,只见一个人影在木板床上翻过,滚落在地,渐渐站起,抓着头发,摇晃着走来。
“什么事?大爷我在睡觉呢!”
他站在栏杆前,破烂的衬衫边缘在栏杆缝隙间飘荡,他直勾勾地注视着军官,不屑地打了个哈欠。
“有人来探望你了!”军官再次猛击栏杆,似乎在展示自己的威严。
“哟!你们就是诺瓦老大的人吧。”他摆动双肩,发出嗝哒嗝哒的声音,忽地看见军官身后的埃斯林几人,面露微笑。
“诺布勒同志,幸会。我是埃斯林·托亚斯诺。”埃斯林同样面露微笑走上前来,隔着栏杆伸出手来。
诺布勒接过他的手相握,晃动的指缝间,竟然有尘土如水流般淌下。
待到毕了,埃斯林将手收回,却见手掌上沾满了灰土与尘埃。但他不为所动,随意在身上涂抹干净,便开口说话。
“诺布勒同志,这...”
“等等埃斯林,”忽地,诺布勒打断埃斯林的话。“我的人,他们都到你们那里了吗?”诺布勒将头紧贴在栏杆上,小声问道。
“你所安排的人清点过了,除了一个名叫科罗布的同志没有在场以外,其余人尽数到达。我们也安排人去寻找了。”
“科罗布吗...那家伙...”诺布勒侧靠着栏杆思寻片刻。“不过,他们能够逃脱,应该少不了阿尔贝特那小子的功劳。”
“诺布勒同志,这次我们来看望你,是为了交给你这样东西。”说着,埃斯林从腰间取出项链。
诺布勒摆正身子,看向栏杆外,埃斯林举起的物件在他眼前摇晃。
“这是?”
“受人委托,我们在你母亲的故居中找得的你母亲的遗物,特此前来交付与你。”他将项链托在手心,穿过栏杆缝隙递交到诺布勒手中。
“我母亲的...遗物?”诺布勒观望片刻手中的物件,将其打开,其上照片中斑白头发的妇人模样瞬而冲入她的脑海,将原本的几分疑惑扫去。“她有交代什么吗?”诺布勒轻呼出一口气,将项链戴在自己颈上。
“她说你这人时常直上直下,不懂变通。你身上的优点也不少,但也得学会用双脚丈量大地,左拐右拐框出大小,明白自己几斤几两,明白太阳总是东升西落的规律,不然总会吃亏。人啊,难自量,勿执着!”埃斯林侃侃说完一串话来。
“我明白了,就这些吗?”诺布勒挠头,低声重复着埃斯林的话。
“就这些。我也是受人所托。”
“我...会好好记住的。”诺布勒面无表情地撑着铁杆远离,转身回到木床。“你可以回去了。”他轻轻摆手,大跨着腿坐在床边,摆弄着脖子上的物件。
“嗯,希望你接下来一切安好。”
埃斯林转身,向一旁正打开本子记录着方才一切的凯罗尔点头示意。他也回以点头,便收起手中本子,带领几人转身离去。
待到几人走上台阶,墙壁上的蜡烛排排熄灭,昏暗之中,诺布勒在床上辗转反侧,手中的物件,其上的照片渐渐脱落到他手中。
...
“如此便可。”
审判官将钢笔收起,手中本子中几页已被写的满满当当。
“那么,麻烦你了,海伦格布先生。”汀塔里斯举起桌旁的一杯水喝下,清了清嗓子。
“你继续到所内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我会搞定。”审判官整理桌面上的文件,示意他向后离去。
“嗯,辛苦你了。”
说罢,他从交椅上一跃而下,拖着长长的衣摆,向后方离去,士兵为他让开道路,他在外面等待的随从的搀扶下,走入借阅所高高的门槛,再次消失在门缝内的灯光之中。
“去把那只替罪羊带出来吧。”
审判官缓缓站起,两边的人墙跟随着如同大门般打开,将原本环绕起来的空间彻底舒展开来,他示意着身后的士兵,自己向着台阶走去。
“审判官大人。”
忽地,台阶方向传来声响。
“嗯?你们这伙人,在这里聚在一起做什么呢?”审判官款款走去,却见赛斯特几人聚在一起,招手示意他前来。
“审判官先生。”
待到审判官走到几人跟前,处于他们身后,忽地一袭白袍穿过几人而来,挺立在审判官面前。看罢那人服饰的模样,审判官不由得皱起眉头。
“您是教会的...”
“信息传达部执教层教员,克里奇·阿什利。”克里奇挺直腰杆。
“原来和他们一伙的克里奇就是您啊,幸会幸会。”待到克里奇介绍完毕,审判官露出微笑,接过他的手掌相握。“您找我有何事?”
“我想问,方才被士兵抓走的那人,你们会怎么处理?”克里奇注视着他,却见他的脸缓缓放下,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变。
“您说那位可疑人员?我们查明此次事件与他必有联系,我现在就准备对民众宣布,并疏散人员,把那人带回审判庭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审判官点头说道。
“是这样吗?...”克里奇托腮思考。
“是的大人。封锁人员与您也是因为例行公务,请您谅解。”审判官鞠躬示意。
“那你继续去执行公务吧。”
“好的大人。”
审判官挥手示意,便转身走下台阶,几名士兵紧随其后,跟随着他走入下方的人群之中。
“没想到...”赛斯特摇头,望着那离去的审判官的身影。“真是个奸诈的人...”
“他对我们和对克里奇的态度完全不一样。”科里说道。
“哇!他那张阿谀的脸真的好恶心!”莫莫吐舌表示。
“这个社会,已经腐败不堪了。”克里奇叹气。
却见他瞳孔中的光芒忽闪一下,身边几人的眼中跟随着闪烁。
“没想到精灵还有这种能力,这种感受也是非同寻常。”赛斯特揉着双眼,似乎在回味什么样的感受。
“那人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吧。”克里奇转身向几人问道。
“那行径...真是残忍至极...”科里露出厌恶的表情。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赛斯特将双手环抱在胸前。
“还要这么做,当然是让所有人知道真相!伟大的格雷尔德冠主绝对会那么指示的!”莫莫握拳大吼。
几人听罢,相视点头,便在克里奇的领头下,缓缓走下台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