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四哥哦。”甘珠儿凑近允祥的耳朵悄悄地道,“我昨天去看四哥,四哥趴在桌子上,一直在念叨这两句,我就记下来了。”
还不解其中深意的甘珠尔只觉得好听就记了下来随口诵读,却引的众人都是心事。
允祥对跟着甘珠儿的小太监道:“带七阿哥出去玩吧。”
“府上这两年实在是......”允祥没继续往下说。
清婉心里轻叹,允祥只怕还要提心吊胆一段时间了,“既说到此,我少不得又要说说弘昑了,王爷去看看他吧,一直不见好。
我前些日子去宫里求了太医,可你也知道,太医治病求的是稳,不敢下重药,这一拖就是一个月不好,特别是咳疾,越发严重了。”
允祥垂着头,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才道:“你随我去吧。”
对于允祥的提议,清婉没有拒绝,自打弘昑生病后,她也常去看望弘昑,她虽不懂医,但弘昑脉案里的痰红未减,她却是懂的,而太医开的药方也多是养阴定喘汤这样药味平和的药剂,弘昑大约是病入膏肓了。
以她的身份,说起来,或许有人不信,但她是真心盼着弘昑能好起来。
一路走去,两人都在出神,没有说话。
到时,乌苏氏已经在门外迎两人,对于允祥的到来,弘昑很是高兴,哪怕因为生病,他已经很累了,但还是强撑精神和允祥说话,眼里全是对父亲的孺慕。
允祥只好道:“我这几日都会来看你,你先休息。”
对此,弘昑虽然听话的在床上躺平,但依旧和允祥说着话。
清婉心软,起身时压住了想起身让弘昑休息的允祥的肩膀,让他依旧坐着:“六阿哥既然不累,王爷就多和他说说话,我让膳房把王爷今日的份例送过来,再做几道你们都爱吃的,王爷今日陪六阿哥用膳。”
允祥考虑到弘昑的精力不足,本想离开,这样弘昑才好休息,眼见弘昑不舍,又听清婉这么说,就对弘昑道:“你先休息,我今日不走,等你睡醒了,咱们一起用膳。”
弘昑这才安心睡去,允祥起身翻着弘昑的课业和他抄录的怡府藏书目录。
乌苏氏送着清婉出来,却在出门后就哭出了声,“福晋,太医虽未明说,可我也知道弘昑的病只怕要看天意了。
我就这么这一个孩子,他才十四,马上就该娶妻了,老天爷怎么就那么狠心,要让我们母子天人相隔。”
清婉扶着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同样心痛难耐,她的弘?和弘昑同年所生,可弘?却已经长眠数年了。
她轻拍着乌苏氏,权当安慰,把人扶起来,“我知你心里难受,可弘昑本来就生着病,你这样他定然会想多,反而不利于养病。
我已经叫了人去了普觉寺替他布施祈福,今日他高兴,你和王爷陪他说说话,兴许哪天就好了。”
这话清婉劝的也没底气,乌苏氏只顾着哭,倒像要把这阵子的慌乱委屈都哭出来。
清婉和身边的人压低声音劝了又劝,她才止住哭,清婉拿帕子替她擦干眼泪,这才抽出身离开。
不知怎的,她双腿发软,在回去的游廊上随意找个地方坐下,一直到被风吹的面皮发疼,才被木香唤着起身回去。
走到空地处,她仰着头看着阴沉的天空,道:“不是说这府邸赏赐下来的时候,还特地让人看过吗,怎么这府里的孩子们,还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了呢。”
木香吓的直来捂她的嘴:“主子,这话可不能说。”
清婉点点头:“回去吧。”
弘昑到底没能熬过去,报到清婉跟前时,清婉把怀中的永喜塞到乳娘怀里,就急急忙忙地赶过去,“让人赶紧去叫王爷回来,照顾好王爷,别叫他在路上出了事。”
清婉到时,哈达已经领着人将之前备好的东西收拾出来,离得近的晚棠等人已经到了。
乌苏氏因为伤心过度早已经哭晕死过去,正被人想办法灌参汤。
清婉眼见一切井然有序,熟悉的画面浮现眼前,钝痛再次袭来,她清了清喑哑的嗓子对晚棠等人道:“你们照顾好她,也劝着点,我去外面等管事们回话。”
她近乎逃离的脚步还是让人看了出来,芙灵抹着眼泪,抽噎着道:“这叫什么事啊,怎么一个个的......每次府里才刚好一点就又出事。”
允祥是叫人搀着回来的,他唇色苍白,清婉忍不住叫了一声“允祥。”
允祥抓着她的手腕,嘴里不住地重复“我去看看他,去看看他。”
清婉看着他仿佛又佝偻了些的身躯,道:“去叫易洪周来候着。”
易洪周是去年地方为了给允祥治病荐上来的大夫,为了方便跟着允祥,雍正还给他封了户部主事。
弘昑的丧仪随了他的兄长,也是以贝勒礼葬,清婉麻木的看着地上跪着披麻戴孝的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哭的动容又熟练。
弘昑之事后,允祥又大病了一场,两年间,失去两个已经长成又相处时间较长的阿哥,对允祥而言是一场巨大的打击。
多次压抑后的痛处在此刻释放出来 ,让允祥这一次的病症比往次更甚。
清婉照顾下来,也觉得身体有些吃不消。
再一次趴在床边睡着醒来的时候,允祥已经没在床上,她拉了拉身上的许是由允祥披上的斗篷,扬声道:“来人。”
进门的是沉香:“福晋,您醒了。”
“王爷呢?”
“王爷去了佛堂。”
“佛堂?”除了那次去找清婉之外,允祥从未去过佛堂,“我去看看。”
她刚起身,脚步还有些虚浮,差点绊倒在门栏上,歇了一会才独自去了佛堂。
推开门,屋内依旧整洁,不似她上次,砸了这屋内能砸的所有东西。
她依旧在佛前站立良久,才点香插入香炉,又什么都没求。
“清婉,”她听到允祥问,“你在拈香朝拜的时候在求什么?”
“弘暾重病的时候,我在佛前求过弘暾好转,许是因我并不诚心,所以佛不愿应我所想,后来再未求过。
若非那时为祂镀了金身,我力气不够,那日我应是要连祂一道砸了。”
允祥笑了一声,“我进来时,也在想我该求什么,但站在佛前,却又不知该求什么了。”
清婉走到他身边,允祥将头靠在清婉怀中,鼻中是熟悉的馨香,允祥越抱越紧,只有这样才能得一分安宁。
清婉出神地想到,上一次允祥这么脆弱应是意安和意欢相继离世而他又失宠于康熙的时候。
所以她温和地道:“王爷,就当是为了孩子们,你哭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