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刻,太阳淹没于云层之后。
飘荡而来的乌云悬在头顶,冬日寒风令在场听者无不惴惴,放轻呼吸。
柳珺骇然,“姑母,你知道你这话意味着什么吗?”
柳婉要是坚持,她和苏隐月的母女情分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她不在侯府,我过得悠闲自在,她一回来,我就有受不完的罪,我要她干什么?”
柳婉不愿输了气势,双手撑地缓缓站起,将重心移向没受伤的那条腿。
随后,挺直脊背看向苏隐月,赌咒发誓道:“你不愿认我做母亲,我又何尝愿意有你这个女儿?”
“你还我四斤四两肉,彻底斩断我们的母女情分!”
苏隐月静静地看着她,沉默在两人中间蔓延。
她不可能因一时意气就做自伤的蠢事。
半晌,柳婉讥笑出声,脖间暴起道道青筋,嘲讽道:“你怕疼?不敢?”
“你打我的时候,不是很有劲吗?”
柳婉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狂跳不止的心脏,发自内心地露出一个自得的笑容。
她赢了苏隐月一次。
柳婉从没忘记她让柳珺去御王府叫苏隐月来这儿的目的,见此,她主动给苏隐月递了一个台阶。
“你不想割肉,可以,只要你让凝儿进御王府——”
“我割你吗!”
话说到一半,静若处子的苏隐月起步助力,一个大跳飞踹,给了柳婉一记窝心脚。
“儿女都是前世欠下的债,你生我出来就开始欠债,老家伙,我现在来找你讨债了!”
柳婉得意的表情僵在脸上,身体宛如麻袋飞了出去。
恰好砸在因为自己不是嫡女而怀疑人生的苏沁凝身上。
两人惨叫声叠在一起,摔成一团。
万能吵架法则,只说他人,不说自己。
只进攻,不防守。
苏隐月风风火火上前,抓起柳婉就嘴巴子伺候,用比她更大的声音质问。
“生我之前,你问过我想不想投胎成你女儿没有?你只知道怀孕了,就能对公婆有交代,地位稳了!”
“生我下来让我受苦,那我长大了,你也有得受。”
“柳婉,你欠我的,从生我下来就欠我。你还我多少债,我就反哺多少!”
“不想付出,只想坐享其成,先问问我的巴掌答不答应!”
“啪啪啪!”
几十个巴掌下去,柳婉立时皮开肉绽,头昏脑涨。
好不容易积攒起的那点赢面在苏隐月铁掌之下溃不成军。
“噗!”
柳婉仰天吐出一大口带着牙齿的鲜血,把胸前衣襟染红了一大片。
耳道涌出的鲜血经过苏隐月的拍打,有几滴溅在了下方苏沁凝的脸上。
温热的鲜血唤回了她的神智。
“别打了!妹妹,你别打了!”
苏沁凝抓着苏隐月手臂,涕泗横流,“你再打下去,会把娘打死的!”
“一边去。”
苏隐月一脚把她踢开,她又哭着爬回来,“我不进御王府了,妹妹,不、娘,我叫你娘!”
“娘,我给你磕头了,求求你放过我娘!”
她的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几下就出了血。
苏隐月正欲再送她一脚,耳边突然传来风声。
偏头躲过一击,用力提起柳婉,把她当成锤子抡了出去!
“啊!”
背后偷袭的苏延风连苏隐月衣角都没碰到,就被他亲娘“踢”了出去。
“你也一边去!”
柳婉化作苏隐月手里最好的武器,同样上前救援的柳珺很快步了苏延风后尘。
一直降低存在感的燕丝再也忍不住,冲上前把苏沁凝拖出战场。
“大小姐,苏隐月铁石心肠,你求她没用。”
苏沁凝悲痛欲绝,“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看着她把娘打死吗?”
燕丝巴不得柳婉现在就去死,无关痛痒安慰道:“大小姐,你一定要保重自身啊,夫人还需要你照顾。”
“呜呜呜……”
苏沁凝捂脸哭泣,“要是御王在这儿就好了,他一定能让苏隐月停手。”
“除了御王,还有谁能让苏隐月停手?燕姨娘你说,还有谁,我会把他请来。”
燕丝眼睫微颤,小心翼翼地扫了眼守在四周的大理寺众人。
若是能趁机出去,她不就可以把苏隐月的生辰八字告诉主子了吗?
说不定主子一高兴,允许她离开永宁侯府,她就不用去北地受苦了。
柳婉说她生了苏隐月两天两夜,又等了一天一夜苏隐月睁眼,再之后她喝催产药。
如此算来,苏隐月比凝儿大三天。
她清楚记得凝儿的生辰,二月十三。
那么,苏隐月生辰就是二月初十。
燕丝不断吸气又吐气,疯狂运转大脑,思考着怎么在大理寺众人眼皮子底下离开侯府,而不引起怀疑。
此刻的燕丝并不知道,不远处有人把她的动作全看在眼里。
树下,苏咏风指着混乱的场中,抬头看向李姨娘,“我想去帮母亲和大哥。”
“别去!”李姨娘心头一跳,放在他肩上的手紧了紧,“你隐月姐姐武功高强,你上去只会添麻烦。”
苏咏风有些焦急,“可母亲流了好多血……”
“你母亲不是第一次挨打了,”李姨娘摸了摸他脸颊,眼神复杂,“你隐月姐姐下手有分寸,只会让她重伤,必不会让她死了。”
此前苏隐月数次大闹侯府,李姨娘就是用这样的说辞压着他,没让他出头。
由于前几次柳婉没有死,造成苏咏风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姨娘,你的手好冷。”
苏咏风一脸乖巧,“我把衣服给你穿。”
“姨娘不冷。”
李姨娘制止儿子脱衣服的动作,见无人注意到这边,才小声道:“姨娘只是有件事闷在心里,不知道该不该说。”
苏咏风见她频频看向柳婉,问道:“和母亲有关?”
李姨娘点头。
苏咏风又问:“说出来隐月姐姐就不会打母亲了吗?”
李姨娘思考了一下苏隐月的脾性,嘴角抽了抽,“……应该会轻一点打。”
其实在她问出口的瞬间,李姨娘就决定说了。
她听到柳婉兄弟商量,柳珺留京殿试,柳朔会跟着流放队伍,陪同他们一起前往北地,方便在路上打点官差。
流放之路太苦,她家世不显,父母指望不上,能依靠的只有柳家。
卖柳家一个好,她和儿子在路上就能好过些。
她目光投向场中,暗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侯爷还没出来。
卖好就得当着所有人的面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