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远循声望去。
苏隐月一袭织金海棠花衣裙，亭亭玉立地站在阳光之下，正在冲他笑。
肌肉记忆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寒意顿生。
“你、你怎么来了？”
苏长远狠狠打了个哆嗦，安全感顿失，慌张道：“来人，快来人！”
他惊惧的模样让给永宁侯府门窗贴封条小吏们莫名其妙。
喊了一会儿，没人上前。
苏长远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不是侯爷了，当即扯过身旁负责抄家事宜的大理寺右少卿，躲在了他身后。
右少卿茫然，“苏兄，你这是？”
苏长远缩着脑袋逃避现实，“我不想见她，你把她赶走。”
这两人的相处融洽，不像抄家，倒像朋友。
有问题。
苏隐月疑心顿起，踱步到右少卿面前，问道：“你和苏长远关系很好？好到他现在变成罪臣，还给他礼遇？”
“怎么，你是觉得父皇冤枉了苏长远，想给他翻案？”
右少卿脸色一僵，呐呐解释，“下官和苏兄自幼相识，科举更是同年，这么多年称呼习惯了。”
“苏兄一遭落难，下官看在往日情分上，才对他优待了几分。”
匆匆说完，右少卿岔开话题，“不知王妃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苏隐月负手而立，一抬下巴，“她让我来的。”
顺着她的目光，柳婉、苏沁凝一人背着一个包袱从长廊转角现身。
柳婉只着一身布衣，头上简单插了两支木簪，没有一丝华贵之气。
看见光彩照人的苏隐月，她窘迫地把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
讪讪道：“隐、隐月，你来了啊？”
说话间，转角后又走出三人。
燕丝，和一个牵着男孩的面生妇人。
看见苏隐月，苏沁凝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躲在了柳婉身后，“苏、苏隐月怎么来了……”
柳婉拍了拍她手臂，“凝儿别怕，娘在呢。”
苏隐月没搭理突发神经的苏沁凝，视线落在了那对低调的母子身上，心中猜测那两人是苏长远的妾室李姨娘和儿子苏咏风。
“姑母！”
柳家兄弟从门外小跑到柳婉身边。
往日端庄雍容的姑母如今褪去华服珠钗，这副场景让柳朔有些难受，“姑母，你想见御王妃，我和大哥把她请来了。”
“好好，你和珺儿都是好孩子。”
柳婉拉着苏沁凝越过两人，走到苏隐月身前，露出一个自然的笑容，“隐月，我今天见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她定了定神，直视苏隐月双眼，“你是我和侯爷的亲生女儿！”
这话犹如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开，以苏长远和苏沁凝反应最大。
“她怎么可能是你的女儿？”
苏长远目瞪口呆，快步凑到苏隐月身身前，细细打量她的长相。
确认苏隐月眉眼和柳婉真有几分相像后，他的天塌了。
“夫人你温柔体贴，这小畜生蛮不讲理，横行霸道，她那点像你？”
苏长远打从心底接受不了。
柳婉语气坚定，“侯爷，隐月的确我俩的亲生女儿。”
“隐月是我女儿，怎么会被送走？”苏长远心湖掀起巨浪，“那凝儿又是谁的女儿？”
苏沁凝受到的冲击不比他轻。
柳婉亲口说出苏隐月是她亲生女儿的那刻，巨大的恐慌已经把苏沁凝整个淹没。
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娘，苏隐月是你亲生女儿，我是什么？”
她的眼泪让柳婉心疼万分，“凝儿，你当然也是娘的亲生女儿。”
柳婉轻轻拭去她的眼泪，“你和隐月是双生子……”
对上苏隐月幽深的眼神，她有些底气不足，“隐月，今日娘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你爹即将流放北地，北地苦寒，凝儿身子弱，娘怕她受不住，想托你照顾她几年。”
苏沁凝怔然，要是没有这遭，娘是不是永远不会承认苏隐月？
右少卿见状，连忙开口，“柳夫人，皇上下旨苏兄所有血缘都要去北地，你让苏大小姐留下，万一皇上问起，我不好交代……”
“右大人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
柳婉温柔一笑，“抄家流放不会牵连外嫁之女，我将沁凝许配出去，她就不用跟着我们去北地了。”
右少卿犹疑地看向苏隐月，试探道：“柳夫人，你想把苏大小姐许配给御王殿下？”
柳婉牵起苏隐月的手，柔声细语，“你是御王妃，给御王纳妾理所应当。”
“王爷在外征战，你不用担心凝儿会见到王爷，只需给凝儿拨一个院子住下就是了。”
苏长远眼神闪了闪，不再探求苏隐月身世，一味附和道：“如此，倒也是一桩好事。”
明德帝让苏长远好友右少卿来查抄永宁侯府，相当于默许右少卿放水。
右少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道：“苏兄同意，那就这么办吧。”
“娘，我不要，”苏沁凝满脸抗拒，“当初我连御王妃的位置都看不上，突然变成妾室，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柳婉感叹世事难料，谁能知道御王的病也有被治好的一天呢？
更料不到侯府也有倾覆的这日。
“凝儿，京城和北地相隔千里，你从小养尊处优，双脚更是小如菱角，怎么受得了长途跋涉之苦？”
柳婉把苏沁凝抱在怀里，不舍道：“凝儿听话，娘不会害你。”
苏沁凝脸颊靠在她肩上，泪流满面，“娘，我舍不得你……”
母子抱头啜泣的感人场景让苏隐月心脏一阵钝疼。
原主残念在难过。
苏隐月胸口浅浅起伏，心脏的酸涩化为怒火转瞬消散。
有事亲女儿，无事小畜生。
她可不是原主，会稀罕柳婉亲生女儿的名分，和那点稀薄的母爱。
放在背后的手，五指一根根张开，又合上。
柳婉第六感隐隐觉察到危机来临，可苏隐月站在原地发呆，完全没有暴起的征兆。
她略微放心，主动拉起苏隐月的手放在苏沁凝手背上。
苏沁凝胆寒，想收手。
柳婉掌心用力，不让她把手收回去，随后仰头对苏隐月笑得慈爱。
“隐月，凝儿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姐姐，你——”
“啪！”
苏隐月一耳光把柳婉嘴巴打歪，没耐心继续听她胡说八道。
“别拿我当傻子糊弄，我要听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