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隐月手指微颤，但她内心早有猜测，闻言只是坐直了身体，表情并未崩坏。
她能冷静，其他人就做不到了。
“怎么可能？”
茉莉心头震颤，失声叫道。
她看出曹江夫妻不是王妃亲生父母，也想过王妃是永宁侯的血脉，但她从未想过王妃会是侯夫人的亲生女儿。
侯夫人对王妃的态度哪是对亲生女儿该有的？
柳朔见苏隐月脸上不见一丝喜色，冷静得宛如局外人，不由得问道：“王妃，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苏隐月挑眉，“你想我问什么？”
柳朔避开她看来的视线，心虚道：“你就不想知道姑母为什么不认你？”
苏隐月支着下巴，意味不明地笑了下，预判了他的预判，“你想说她有苦衷？”
“抄家的人来匆忙，当年之事姑母和草民并未多说。”
柳珺不动声色杵了柳朔一下，让他少问有的没的，对苏隐月继续道：“王妃若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可以去侯府亲自询问姑母。”
侯府正在被抄家，要是去迟了，就见不到柳婉了。
话题再次拐回让苏隐月去永宁侯府。
茉莉心如电转，发现了不对，“王妃，他们一定是想骗你求皇上收回抄家的旨意，你不能上他们的当！”
见自己沦为房中众人视线的焦点，茉莉飞快打了个腹稿，出声质问柳珺。
“柳大公子，你说侯夫人是王妃的生母，那苏大小姐呢？她是谁的女儿？”
柳珺谨慎开口，“……姑母说王妃和沁凝表妹是双生子。”
“王妃胎里不足，怕养不活才会送去农家。”
“胡说！”茉莉立刻接话，话语条理清晰，“你当我没见过双生子吗？”
“苏大小姐和王妃长得一点也不像！她俩是哪门子的双生子？”
“侯府好医好药，下人精心伺候养不活胎里不足的王妃，送去什么都缺的农家反而能养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农家是什么神仙洞府，能让人起死回生不成？既然如此，那柳大公子你费心科举干什么？干脆去下乡种地好了！”
她这番话柳家兄弟不知如何反驳。
柳朔被一个丫鬟呛声得哑口无言，有些羞恼，“王妃，你素日就这么管教下人？未免也——”
后面的话语在苏隐月锋利如刀的眼神中咽了下去。
苏隐月赞赏地看了茉莉一眼，“你说得有理。”
茉莉微抬下巴，婴儿肥未褪的白嫩脸颊上尽是骄傲。
嘴里却谦逊道：“奴婢在王妃身边待久了，总要学些东西。”
苏隐月宠溺一笑。
这个笑容落在柳珺眼中，让他内心更加复杂。
王妃不说话表情柔和的时候，真的和姨母很像。
“王妃，个中详情，草民了解得也不甚清楚，”柳珺声音苦涩，“只依稀猜测和二十年前，草民爷爷被贬出京有关……”
柳珺爷爷就是柳婉父亲。
他被贬出京，妻儿随他一同上任，柳婉在京城就没有血亲了。
“没了娘家撑腰，姑母和姑父又是新婚，头上还有公婆压着，想来那几年，姑母日子并不好过。”
柳珺先用这事来感化苏隐月，随后给她画了一个饼，“官职被贬并非没有起复之日。”
“这二十年来，爷爷从五品小官一步步爬到华阳府知府的位置，年末任期一到，就能再次回京。”
“永宁侯是皇上心腹重臣，他想要起复只会比草民爷爷更容易。”
投射到窗上的阳光不知不觉移到了苏隐月揉加了金线的裙摆之上。
灿金之色过于浓重，反倒叫人看不清苏隐月神色。
房中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柳珺停顿半息，再次说出口的话带上了一丝煽动，“王妃，你就不想认祖归宗，有个当侯爷的父亲吗？”
认祖归宗对世人有些不可抗拒的诱惑。
茉莉生怕苏隐月松口，连忙开口，“王妃，侯府现在就是个泥沼，你不能陷进去啊。”
“王妃，你想想看，侯夫人要真是你亲生母亲，在燕姨娘和苏大小姐算计你的时候，她为什么不帮你？”
“她既是你亲生母亲，为何把你送到农家吃苦，十八年不闻不问？”
“你回到侯府，她又为何不把你的名字记上族谱，偏偏在侯府遇到危机的时候，用认祖归宗来拿捏你？”
“亲娘怎么舍得这么对待亲生女儿？”
苏隐月以手扶额，她感觉额头忽然传来一阵抽痛，这痛来得迅疾又猛烈，让她无法忽视。
与此同时，心脏失序乱跳，耳边甚至隐约传来血液汩汩流动声。
好像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从她身体里出来。
原主的残念竟还没有消失？
意识到这点，身体的异样如潮水般褪去，换而代之的是一股悲伤。
苏隐月偏头，院中花团锦簇的菊花映入眼底，冲淡了这股莫名其妙的伤感。
原主想去，那就去。
她站起身，“走吧，去永宁侯府。”
柳家兄弟一喜，忙上前引路。
路过茉莉身边时，她担忧地叫了一声王妃。
苏隐月跨出房门，大步朝外走去，“我要去永宁侯府落井下石。”
茉莉闻言，一扫脸上的忧虑，蹦蹦跳跳地追上去，提醒道：“王妃，你的战鞋还没穿！”
“我已今非昔比，不需要借助外物。”
落后一步的柳家兄弟对视一眼，心中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柳朔挤出一个笑容，“王妃杀气腾腾的，她不会对姑母动手吧？”
柳珺迟疑道：“姑母毕竟是王妃生母，她对生母动手，不是不孝么？”
“大哥，你忘了姑父的右手是怎么断的么？”柳朔声音轻不可闻，“姑父的惨叫我听得清清楚楚。”
柳珺打了个寒颤，“别发呆了，我们快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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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侯府。
朱红色的正门前，不断有身穿皂服的大理寺小吏抬着木箱进进出出。
持刀小吏将小声哭泣的下人包围在正中央。
原本挂着永宁侯府牌匾的位置，此刻已是空空如也。
苏隐月站在台阶下方，叹道：“这还是第一次我上门，苏长远打开大门迎接。”
迈进大门，绕过影壁。
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树下穿着平民葛衫，一脸深沉的苏长远。
当即怪叫一声，高声道：“苏长远，本王妃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