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志高办公室。
房间内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周志高,一个是省纪委副书记王远山。
王远山开口说道,“周书记,这次匆匆来到阳市,是因为匿名举报信中很多内容极为真实,我们属于按例调查,希望周书记别往心里去。”
“本来我们准备今天就结束调查,但在这次清查问题的同时,发现了一些情况。”
“所以,我们会在阳市多待一段时间,可能还会继续麻烦周书记配合,希望周书记能理解。”
周志高微笑,对王远山说,“王书记说的这是哪里话,我被人举报,配合王书记调查,那是理所应当之事。”
“要是我抗拒,那才说明有问题,王书记你说是不是这样?”
“关于方文同志、刘喜来同志,还有李固同志的任职,一切都是按组织规定来的,并没有什么违反规定的情况。”
“再者说,这属于我阳市内部职务任免,好像只要不是真的任人唯亲,就不可能违规吧,更何况他们三位同志能力出众,除了方文同志是我亲自任用,刘喜来同志他们都是钱书记的安排。”
王远山很清楚,周志高的身上想找出问题出来极为艰难,甚至根本不可能。
他就是一瓶纯净水,连微生物都难以找到,更何况是别的杂质。
笑了笑,王远山轻声而语,“是啊,阳市内部的职位任免,确实与外人无关。”
“这举报人到底是何用心不好说,但也不能讲人家有问题,毕竟他看到的就是周书记你任人唯亲,谁知道根本没有这回事。”
“没办法,有些人的眼界就这么低,看不到事情的本质,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周志高在王远山的话语里,听出了王远山的意思,他并没有完全放弃查找自己的污点,也许这就是一名铁面无私纪委同志的特点。
要是换成别的省纪委同志,应该已经就此作罢,而王远山不一样,他仍旧觉得周志高太过完美,简直完美到处处是破绽。
没有找到周志高违法乱纪的证据,王远山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这次找周志高谈话,就是为了试探周志高,看能不能在周志高的身上发现点什么不对劲。
结果王远山发现,周志高比自己还要稳健,这真的是一个处于观察期的同志?
以前那些被调查的同志,哪个不是见到自己就吓得脸色发白,甚至双腿发软,这在周志高的身上完全没有看到,他真的问心无愧,还是有恃无恐?
周志高端起青瓷茶杯,热气氤氲间,他抬眼望向王远山镜片后的眼神。
那目光如同探照灯,带着纪检干部特有的锐利,仿佛要穿透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王书记这话有意思。”周志高轻抿一口茶,不慌不忙地放下杯子,“就像咱们查案子,光看表面线索可不行,得抽丝剥茧。”
“我相信组织的眼睛是雪亮的,绝不会被几张举报信蒙蔽。”
王远山指尖有节奏地叩击着沙发扶手,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周书记说得对,”他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过有时候,太过完美反而让人起疑。”
“就好比一幅画,画得太工整,反倒像是刻意为之。”他突然话锋一转,“听说周书记在整治医疗系统时,安晴书记配合得相当默契?”
“她可是安老的千金,这层关系,在人事调动上会不会……”
空气瞬间凝固,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外机的轻微嗡鸣。
周志高双手交叠,手肘稳稳撑在扶手上,这个姿势既显放松,又透着不容置疑的气场。
“王书记,”他声音低沉却清晰,“安晴书记在纪委工作,铁面无私是出了名的。”
“她查办案件,连我这个市委书记说情都没用,上次第四医院院长案,她顶着压力连夜突审,最后挖出了整个贪腐链条——这事,省里还专门发过通报表扬。”
他微微前倾身体,“要说关系,在安书记眼里,只有党纪国法,没有私人情面。”
王远山微微挑眉,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纸张在桌面上铺开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安晴书记最近申请的财政拨款记录,短短三个月,光是调查经费就批了六笔。”
“周书记不觉得,这数字有点……夸张?”他的食指重重敲在文件上,“而且每次拨款,都是特事特办,跳过了常规的层层审批。”
周志高低头看着文件,嘴角却泛起笑意。
他起身走到书柜前,取出一本厚厚的红色档案册:“王书记,您看这个。”
他翻开档案,里面全是安晴带队查处的案件卷宗,照片上,被查封的账本堆成小山,涉案人员垂头丧气的模样清晰可见。
“这些案件,哪个不是棘手的硬骨头?”周志高指着一张照片,画面里是安晴在暴雨中指挥查封黑诊所,“那天她发着高烧,还坚持到凌晨三点。”
“为了查清楚医疗设备回扣案,她带着纪委同志在仓库核对了整整一周的票据。”
王远山的目光在卷宗上停留片刻,又回到周志高脸上:“就算如此,特批拨款的程序还是不合规。”
“程序是死的,人是活的。”周志高合上档案册,“当时情况紧急,那些腐败分子正在转移资产,如果按常规流程走,证据就全毁了。”
“我作为市委书记,在紧急情况下行使特批权,事后也向省委做了详细汇报——这些记录,王书记随时可以查阅。”
他突然轻笑一声,“说起来,要是我真想搞什么‘权钱交易’,何必把拨款明细做得这么清楚?”
王远山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边缘。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过了许久,他突然开口:“周书记,你知道为什么匿名举报信里会提到‘干预司法’吗?”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报纸剪报,上面是关于俞九襄侦破连环盗窃案的报道,“有人说,这个案子本该移交省公安厅,却被你留在了市里处理,是不是因为俞局长是你的亲信?”
周志高接过剪报,目光扫过上面的文字:“王书记,这个案子我记得很清楚。”
“当时案件发生在阳市开发区,涉及多家企业的核心技术被盗,省公安厅确实想接手,但我们考虑到案件特殊性——”
他敲了敲剪报上“商业机密泄露”的字样,“被盗的技术一旦流出,会给阳市的经济造成巨大损失。”
“而且,俞局长带领的刑侦队已经掌握了关键线索,继续由他们办理,效率更高,这些情况,我都向省委做了书面说明。”
他走到窗边,望着楼下市政府广场上正在晨练的市民:“王书记,我在阳市这几年,不敢说做得多好,但问心无愧。”
“每一个决策,都是为了老百姓,就像这次干部任用,刘喜来在卫生局把‘阳光采购’做得有声有色,李固在组织部优化了干部考核制度,方文在公安局让全市治安案件下降了40%——这些成绩,老百姓都看在眼里。”
王远山站起身,走到周志高身边,两人并肩望着窗外。
“周书记,我在纪检系统干了二十年,见过太多人在调查时信誓旦旦,最后却原形毕露。”他转头看向周志高,“但你确实不一样。”
他突然笑了,这是谈话开始以来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也许,我这个老纪检,是该放下一些先入为主的观念了。”
周志高也笑了:“王书记,您这种严谨的态度,正是我们需要的。”
“要是每个纪检干部都能像您这样较真,那些腐败分子就无处遁形了。”
他伸手示意王远山坐下,“对了,既然王书记要在阳市多待一段时间,我想邀请您参加明天的民生工程汇报会。”
“看看我们在老旧小区改造、乡村医疗建设上的成果——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成绩。”
王远山坐下时,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周书记,我还真有点期待了,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发现问题,我可不会留情。”
“求之不得!”周志高拍了拍王远山的肩膀,“有您这样的‘啄木鸟’盯着,我们工作起来更有干劲!”
两人相视一笑,办公室里的气氛,终于从剑拔弩张变得轻松起来。
而这场看似普通的谈话,却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让王远山改变了一些对周志高的看法。
准确来说,是王远山不再将周志高当成违法乱纪的可疑人!